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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书院？”几人怔愣了片刻，面面相觑。
“好啊。”娉婷郡主莞尔一笑，捏起双筷，笑道:“我昨日就说了，找个大宅子给那些孩子念书。”
“找个宅子，那叫办私塾，不是书院。”
顾芝芝神色郑重了几分，将昨晚分析的弊端与困难一一说出，最后道:
“开书院不是稚儿玩泥沙，彼时可能会遇到许多阻挠，甚至可能被人诟病嘲讽……”
她虽然很想得到几人加入，但倘若几人中只有自己认真对待，其余人皆抱着嬉玩的心态，倒不如一开始便把利弊摆出来，劝她们慎重考虑清楚。
“这书院要么不开，要么我希望它能长长久久开下去，办一个属于我们女子的书院，希望识字的女子数量多了，将来有朝一日，女子也有机会参加科举，能入仕谋一份职位。”
她声音不疾不徐，杏眸扫视过每个人的脸，继续道:
“所以一旦决定开这书院，即使会被人谩骂嘲讽，也不能轻言放弃，这件事大家要三思而后行。”
话音落下，雅厢里一下子又沉默下去，只剩下火锅汤底即将沸腾的“滋滋”声。
娉婷郡主面露迟疑，问道:“我们的身份，谁敢放肆置喙我们？”
“多了去了。”顾芝芝端起茶盏，认真应道:
“首先可能是那些只招男子的书院，因为我们破坏了‘规矩’，其次是书生，必定有一部分和那些书院沆瀣一气，甚至可能传到官家去，那些刺史最爱弹劾百官……”
几人脸色微微一变，楚佩云揪紧了绢帕，“没那么严重吧，只是一个书院而已……”
事情在民间如何发酵都是小事，倘若一旦被告到官家耳里，性质便不一样了，在座各位都是官宦家眷……
“也未必会走到那一步。”顾芝芝轻声叹气:“只是提前做最坏假设罢了。”
火锅终于翻滚沸腾，汤底弥散出诱人香气。
顾芝芝实在饿急了，示意大家动手涮肉，边吃边继续商议。
众人闷头吃了好一会儿。
“这书院算我一份吧。”宋初雪放下双筷，端起面前茶盏一饮而尽:
“只是让女子也能进书院罢了，我不信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若真要来，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几人齐刷刷扭头，把视线集中到宋初雪脸上。
“想好了？”顾芝芝问道。
宋初雪颔首，提起茶壶给自己重新斟满茶，沉声道:
“这书院男子能念得，女子为何念不得？可有哪条律法规定不能开办女子书院吗？”
说话时，宋初雪目光锁定在乔月宁脸上，“月宁，你父亲任职刑部，要不你回去旁敲侧击一二？”
“犯不着旁敲侧击，《法令》里没这条规定。”乔月宁夹起圆溜溜一个鱼丸吃下，用绢帕抿了抿唇角，道:
“正因为我父亲是刑部侍郎，我们几兄妹自小就被他逼着背诵《法令》，说让我们知法、懂法、守法，我一直不懂背诵这东西有何用，我又不去刑部任职……”
没料想乔月宁熟读律法条文，顾芝芝先是一怔，旋即杏眸亮盈盈闪烁起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背诵的法令今日派上用场了啊！”
乔月宁被打断，捏了捏耳下的坠子，有些恍惚:“好像是……”
想到此，乔月宁唇角得意翘起:“那以后还有什么律法条例不懂的，只管问我！”
顾芝芝正愁没人可咨询，翻阅书籍又太慢，忙认真询问起她一些关于申办书院的章程及手续。
娉婷郡主和楚佩云默默互视了一眼，两人犹豫不决。
“月宁。”楚佩云忍不住打断道:“你也要加入吗？你父亲是刑部的，你不怕他被弹劾……”
“他们要弹劾，也得拿出相应律法条例来。”乔月宁话音停顿片晌，抬眸，眉心突然微微皱起，感慨道:
“《法令》里有一桩冤案，我至今无法忘记，也无法想象，许久以前女子们不仅无法迈出家门，连闺阁也不允许迈出半步，一生下来就如笼中鸟一样，被锁在闺房里。”
众人目光微凝，灼灼望向她。
“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仔细想来，我们今时能出门策马、游船、赏景、参宴……这些如今看来微不足道的事，也是前朝女子为我们争取来的。”
说到此，乔月宁突然噤了声，低头不语。
众人下意识等了等，却不见下文，一时间有些征忪。
娉婷郡主疑惑问:“怎么会不能出闺房呢？我记得从前祖母还在时，她常常和我说起她年轻时的事，虽不能轻易出家门，可每逢年节时也能出门参宴会亲朋的啊。”
闻言，其余几人不自觉点头。
顾芝芝目光在众人脸颊上逡巡一遍，又落回乔月宁身上。
“我所指的不是近四五十载的事。”乔月宁手指推了推茶盏，道:
“《法令》中记载的，也许是我们祖母的祖母那一代，从前的女子越是身份尊贵，越不能轻易见人，她们会住到二层的小阁楼里去，楼梯高且陡，且是能搬动的，人一住上去，家仆便会把楼梯搬开，若无什么事就不允许下来了，这便是闺阁千金;
那桩冤案起始于一个男子偷了一位闺阁千金的鞋子，随后对人说这是小姐与他定情时赠予他的信物，要娶那千金;
千金家人定是不信，便拒绝了那男子的求娶，谁料那男子拿着绣鞋报了官，闺阁小姐与人私通之事便在坊间传遍了，府衙便出面牵线，欲促成好事……
那小姐整日呆在闺阁之中，几年里恰好前段日子家里亲朋到访，才得以从阁楼里下来一次，谁料竟被诬蔑与人私通;
聘礼在官府牵线下抬进了那千金家中，无奈，她父亲只好做主答应下来，那小姐心知是被人造谣诬蔑，可谣言已在坊间传遍，她不堪受辱，从阁楼里一纵而下，以头戕地。”
众人瞠目结舌，顾芝芝夹着羊肉卷的筷子也缓缓放了下去。
“最后呢？”楚佩云急忙追问:“那千金呢，有没有抢救回来？”
乔月宁抬眸看了她一眼，摇头:“死了。”
楚佩云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双眼，声音里克制着愤怒:
“那杀千刀的登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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