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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没急于进屋,在门外站了会儿,贪看潮湿冷意的幽沉夜色,她清楚听见了有人从院墙外的廊下走过,迟疑回头看时,模糊的一个人影闪过,那扇能看见的门关上了。
她站在这里,也不知他看到了未?
潮冷的夜晚,微亮的灯笼,连灯光也显得寥落。
许?推门进屋,闭门后,看到躺在几案上的画册,她走过去,拿起画册,仔细思量后,开门走到隔壁院,想将手里的东西还给柴恪,但在敲门之前,她又打了退堂鼓。
心情倏忽间变得沉郁。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当,一时不想回房间去,就只能漫无目的地沿着回廊往前,走走停停。
初九的夜晚,雨住天阴,穹顶上的大团乌云被风吹动,移动得很快。
许?坐在一处僻静无人的回廊上,乌云移开,漏出一角青天时,她看见了天上的月亮,可是雨天的云气太重了,月在云层之中时隐时现,唯有淡淡的光晕是长久可见的,教人能知晓云层背后藏了一轮不完满的明月。
廊檐下的灯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
她低下头,看着压在膝上的画册,那本画册她已翻过好几遍了,此刻她犹豫再三,终是借着琉璃灯的柔柔光辉,再次翻开了它。
“七岁的时候,就能画得这么好看么?”她长久凝神看着第一幅画,既有歆羡,又夹杂质疑,“我七岁的时候,可能笔都拿不好吧?”她再晃了晃脑袋,微微皱眉自语道,“我怎么能和他比?他是男儿,更是大徵的皇子啊,才学不好,怎么说得过去……”
寻常见其他人作画,多数会附上半阙或者整首的诗词,柴恪却没有这个习惯,纵览整本画册,除了画,除了年月记事的寥寥数语,再没别的了,素净得根本无法探知他当时的心绪。
“郡主?”
幽幽的一个声音从她身后冒出来。
许?吓了一大跳,险些惊得往前栽,幸亏很快辨识出了是谁的声音,她忍不住动气埋怨道:“梁二添你个浑小子,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你怎么敢……还有你是属猫的吗?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
二添摸摸后脑勺,憨笑道:“我走路有声音,是郡主你刚才看那画儿看得太入神了。”
二添是练家子,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哪会没有声音?许?自知理亏,默默然无言。
梁二添凑近细瞅了瞅她手上端着的画册,问道:“这上头画的是绒花树吧?”
许?讶异转过头:“绒花树?”
“就是那种花开得像小粉扇子似的呗,你们不这么叫?”
“哦,我们叫它合欢花。”
“就是嘛,‘合欢’这名字多红尘滚滚,难怪寺里的僧人们只叫它绒花树。”
“……”
二添摸着下巴想了想,接着又道:“不过,我听方丈大师说过,这个花好像也叫‘苦情花’——唔,苦情?这个名字不吉利,最不好了。”
许?心间震动。
二添道:“郡主,入夜了,风凉,要看回去看吧。”
许?摇头:“没事,我再坐一会儿。”
二添劝说无果,只好走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许?举目,夜空中云层堆积,月亮长隐不现,连光晕也看不见了,她复又低下头来,定定地望着那本画册。
“柴恪……”
她合上画册,如今想到画册的主人,心中愈加不安,更会不由得联想起另一人:“皇七子柴衍……柴衍的死到底跟我有没有关系?如果有,那么柴恪……定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我的了……”
所有人都只以为七皇子溺水而亡是意外失足,但如果是因为喝了掺有酒水的果汁而导致的,许?则有着脱不开的干系,甚至可以说,是她间接地杀死了柴恪的亲弟弟。
——她为什么没有将以往的事忘个干净?
这算什么。
这到底算什么。
许?感到害怕,她的身体开始不由自控地颤抖起来,她痛苦地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不是我,不会的……这不可能……”
她实在不懂,为什么原本她和柴恪看上去,分明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可是到头来却有着理也理不清的纠葛?
长夜渐深了。
柴恪在灯下看书的时候,有人敲了两声门,他迟疑片刻,将书搁下,起了身去打开门。
许?站在门外,把蓝布包好的画册递给他:“你的东西,还给你。”
柴恪看一眼,没有接:“如果你喜欢,就留着好了。”
许?摇头,执著地伸着手。
柴恪无言,默然接过。
许?对他说:“你写封信,让我带回去给淑妃娘娘吧。”
柴恪望着她,嘴角兀然勾起冷冷的一抹笑意:“这才来了几天,就心心念念着赶回去,你是不是急着回长安去见裴琦先?”
许?惊愕抬头,突然间很生气:“柴恪,一事归一事,我现在跟你说的是淑妃娘娘,不是裴琦先!淑妃娘娘不放心你,要我来庐江,我来了,你人我看过了,没死,很好,酒没有再喝了,歌伎和舞姬也都遣散了,这都很好,功成身退,我该回去了。至于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的,你最好少管。”
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柴恪,他捏紧了画册,红着眼睛愤怒质问道:“明明最先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一直喜欢你的人也是我!但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你两次选择的都不是我!在你心里,裴琦先就真有那么好吗?好到就算他不喜欢你,你也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许?呆愣望着他。
夜晚的到来,令人变得情绪化,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言行。
将埋在心里很久的话都说了出来,满满的全是嫉妒和不甘心,话说完,柴恪自己错愕,脸色忽地白了几分。
原来,淑妃娘娘没说过半个字的假话。
许?克制地压下心里的波澜,努力做出笑的模样来:“我离开长安之前,见到了永寿,永寿她不懂你从楚王变作庐江王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你始终是她的三哥,那个很厉害的,天下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的三哥。永寿没心没肺地跟我说,你才不用别人来担心,那时候,我心里想,做天真的小孩子真好,我真希望永寿不要有烦忧,永远都能那么开开心心的……柴恪,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昨日之日不可留,我们彼此都长大了,应该明白,有些事,知道了未必好,而且我和你……说实在话,既然从一开始就错过了,你又何必再介怀我后来的选择。”
像有一把刀,生生地将他的心淋漓带血剜了出来。
柴恪伤极反笑。
他记得很清楚,手里的画册,最后一张画上写着几个字,是“壬辰年腊月初七雪”。快六年了,六年光阴飞逝而过。在这六年里,他在心里装着一个许?的同时,也装下了至高的帝位,他是当今圣上的儿子,更是前朝的皇族后裔,他热切地渴望着,最终坐拥天下,得到万里河山的人会是他柴恪!
柴恪想,父皇还在位,困境只是一时的,他自己还年轻,一切还存在变数,柴家的江山到底由谁来坐尚未成定局……
还远没有抵达终点。
不可纵容自己的多情和深情,那些天底下最无用的东西。
柴恪蓦地垂下眼睫笑了笑,轻声地对许?说:“抱歉,是我失言了。”
许?望着他,莫名有些担心,她咬紧嘴唇,犹豫了再三,开口说道:“其实,皇帝陛下有意让你娶工部尚书的女儿……你应该好好考虑的。”
柴恪忽然抬眼看她,一脸沉静清冷模样。
许?本不想多事,但这件事关系到他的性命,其中利害他自己必然知晓,怕的就是他心性太直不肯转圜:“穆家如今根深树茂,威势极大,你斗不过他们的,皇帝陛下把你放到庐江来,又在这个时候,想把工部尚书的女儿指给你,他是希望你离权力争斗远一些,彻底做个闲王,保住命,好好活着。”
柴恪冷笑:“如果我接受了父皇的安排,那我一辈子也别想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许?被他的一意孤行气得五脏六腑都疼:“柴恪!”
“明日,我会写好信交给你,请你回到长安以后,告诉我母妃,我在庐江很好。”
“喂——”
不等多言什么,门在她面前“砰”地关上了。
许?生着闷气回了房间,翻来覆去很晚才睡着。
次日早,有人在外面敲门。
许?以为是自己睡过了头,庐江王府的侍女打水来给她梳洗,又或者是二添有什么事来找她,她爬起来,披上一件外衣去开门。
门打开,铺天盖地的雨声涌进来,湿凉的水汽扑了她半脸,她一凛神,瞌睡被赶跑,整个人醒了个透彻。
柴恪站在她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递给她一封信。
许?慢半拍接了。
柴恪扭头看了廊外的瓢泼大雨,说:“等两天,雨停了,道路好走了,再离开庐江。”
许?还没来得及接话,对方却已是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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