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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闹剧结束,辅安王的兵权尽数还给了褚钰,被迫做了个闲散王爷,时隔几日又听说举家搬迁去了边城,我想这大概是完全的离开了政权中心。
怡贵妃的死,让我心里生出一丝痛快,不只解了我的恨,九泉之下的赫连珊估计也欣慰一番。
有个小插曲令我心里划了个弧,在辅安王给褚钰施压的当口,陡然听说王后在正合殿和褚钰吵了起来,听说还砸了东西,吵得很是凶险。但也没有什么后续的发展,好似这个消息是个假的,宫里的各种事宜仍旧是王后说的算。
今年大都的雪落的很早,细碎的雪花在寒风里飘摇,天际阴沉沉的,让我的心有一丝不安。
前几日太后的病症又严重了,医官尽心尽力的救治,但是效果甚微,绾嫔日夜陪伴在长信宫里,一晃眼都快一个月没见过这人了。
我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问道:“皇兄几时到?”
碧拂将窗子阖上,淡然回我:“说是今日,不过也不一定,云中郡前几日下了大雪,估摸着官道也不好走。”
我闻言,微微颔首,又道:“这几日天冷,你给锦阳送点姜汤,嘱咐她喝了。”
碧拂道:“不用咱们操心,她宫里那么多侍女,个个都是鬼机灵。”
我一想,倒也是,遂不再费心。
——
时隔几日,苏琛终于抵达了大都,代表周国对金国进行友好访问。
褚钰在正合殿的偏厅接待了苏琛,可谓是很重视这次会面了,并且将我和锦阳一同喊去。
然而更令我意外的是,偏厅不知何时变成了周国屋子规制,毡席矮榻,垂下的帐幔帘布皆是苏锦云纱,布置的很是考究,一点也不比永安宫差劲。
此时冬季的夜已经黑得彻底,我站在偏厅的回廊前,背后的烛火将我的身影映在回廊的地板上,凉风卷起我的裙摆。
夜,又飘雪了。
我自小只有母亲,没有兄弟姐妹,即便我并不喜欢周国的宫廷生活,却非常庆幸我有苏琛这个长兄。
今夜无月,天色幽暗。
苏琛踏着风来,一身素青深衣衬得容色越发清俊,墨发高束,轻裘玉冠,是熟悉的淡雅模样。
“哥!”未等我说话,锦阳已经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此时此刻她才像一个被人宠坏的小公主。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锦阳一脸算计的神情,那太陌生,她就应该是个矜傲跋扈的公主。
我温和的唤一声:“皇兄。”
苏琛将锦阳扶住,神色有一点无奈:“你还是这样的没规矩。”他又看向我,唤我一声:“平?,你瘦了些……”
千言万语,话未尽,情已至。
褚钰站在一边,说道:“请殿下入座。”
苏琛唇角微勾,对褚钰拱手作揖:“金王客气,本宫只是周国太子,还请王上先座。”
褚钰微微蹙眉,未说什么,先一步坐下了。
我们四个人四张案几,感觉无论说什么都有些尴尬。
然而褚钰说:“今晚咱们不必纠结身份,殿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苏琛闻言,蓦地冷笑一声:“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他话音微顿,继续说道:“你既娶了我两个妹妹,却不好好对她们,我这个做哥哥的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褚钰沉声道:“你想如何?”
苏琛道:“若你我是寻常人家的,我自当杀了你,但你到底是金王,我不能杀你。”
我害怕他们哪一句话说不对,再打起来,于是张口欲劝,锦阳却按住了我的手,对我摇了摇头,神情里颇有些看好戏的模样。
“孤确实欠平?许多,你要如何,便直说。”褚钰很是爽快,大方地说道。
苏琛看了眼我,示意我放心,转头便对褚钰说:“那就先按你们女真人的规矩。”
褚钰微微扬眉:“当真?”
苏琛毫不迟疑的点头:“当真。”
女真人结婚的时候要被亲朋好友灌酒,整整喝上一天,但当女方在婆家受了委屈时,女方的父兄则要和他拼酒,他们认为把男方灌得越醉,男方悔改的程度就越深。
我想了想,猜测大约是醉酒真的很难受,故而男方有这个差点被灌死的经历,以后是再不会欺负人了。
然而褚钰好像是个千杯不醉的人,我恍然间想起那回他和哈尔巴拉喝到后半夜的故事……
我拄着下巴,眼皮渐渐发沉,竟不知几时睡着了。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阳光透过窗楞照进屋子里,泛着暖意。
我一个机灵爬起来,发现身上穿着亵衣,发髻也拆了,不知道谁帮我弄得。
碧拂自门外进来,穿着一身碧青色的宫衣。
“呀,主子你醒了啊。”
我揉了揉额角,点点头:“昨晚最后怎么了?”试图想想,却发觉什么也想不起来,好似昨夜宿醉的人是我。
碧拂笑嘻嘻的凑过来,对我说:“昨晚是殿下赢了,王上最后趴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呢,这会子听说还没醒过来。”
我颇为惊讶,没想到苏琛的酒量这样好。
“给我取件干净衣服,去看看皇兄。”
碧拂应了一声,给我找了件湖青色的曲裾,头发也梳了周国发髻。
苏琛留宿在正合殿的客室,这地方本是留给议政晚了出不去宫的心腹大臣,此前也仅仅住过允济,从未留宿过别国的人。
然而我进屋的时候,锦阳早已在屋里了,正拉着苏琛的衣袖不知说着什么。
见我来了,锦阳立马跑过来,贼笑兮兮的。
我微微扬眉,说道:“你的小脑袋里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苏琛看向我,眸底带着温和神色:“昨晚你也没睡好,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说:“难道皇兄来看我,睡到日上三竿也实在是失礼。”
这时,屋门轻叩,江成的声音淡淡响起:“殿下,王上请您去呢。”
我们三个一同去了偏厅等候,褚钰一如既往的玄衣,容色并没有一丁点的憔悴,仿佛昨夜醉倒的人不是他。
褚钰坐下,满饮了一杯茶,眉头微蹙:“殿下的酒量,孤佩服。”
苏琛说:“可这事情还没完。”
“哦?”
“女真的规矩兴完了,周国的规矩还没来。”
褚钰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他说:“周国是什么规矩?”
苏琛将本在腰间坠着的剑取下,搁在案几上,淡声道:“刀剑的规矩。”
那柄剑尚在刀鞘中,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刻着古朴刻纹的刀鞘,剑柄处依稀刻了一朵云莲,悠然淡雅。
褚钰冷然瞧着苏琛,眸光不躲不闪,轻飘的应下:“好。”
午后时分,天色些微阴沉,想必是这几日还要下大雪的缘故。
苏琛和褚钰相对立着,一青一玄,一剑一刀,风姿卓然,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你说谁会赢?”我低声问锦阳。
锦阳笃定又傲慢道:“我的皇兄。”
我默不作声,只希望他们都不要受伤。
风乍起,苏琛的剑已出鞘,待他奔至褚钰身前,褚钰的刀才拔出来。
我看得出,褚钰让了苏琛一招。
苏琛的剑术师承大家,京都里没有谁的剑法比他好,就连子瑾似乎都及不上他。
犹然记得我曾问他:“你同皇兄,谁的剑法更好?”
彼时子瑾淡笑着摇头:“剑法没有好坏之分,比试的时候有太多的因素影响,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
我微微侧头瞧他:“比如呢?”
“比如,比剑术的时候一个人觉得头皮痒痒,想挠挠,但这眨眼的功夫另一个人已经将他刺个透心凉了。”
他的形容太过真实,让我觉得心口一紧。
“不过,能打得过我的可能也就是平琛了。”
那时候的秦观,眉眼里带着一抹自信,我最是喜欢他那副样子,什么也不怕,好似只要有他在,就没人能欺负我。
我正在愣神的这个当口,苏琛的剑已经划开了褚钰的衣袖,那地方的衣服颜色略略发深,我想褚钰是受伤了。
我并不了解褚钰的刀法,也仅仅见过他和允济真刀真枪的打,招式凌厉,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取对手性命的意味,然而现在他和苏琛打,却没有那股气势。
最终苏琛用刀背做了个“斩杀”,结束了这场对决。
褚钰用刀撑地,站起身来,面色些微苍白,十分的难看。
看来即便是刀背,他也被苏琛打得不轻。
“好了吧?”褚钰轻咳两声,说道。
苏琛看向他,沉声道:“虽然你处处防守,是为了让我们出气,但即便是你用全力和我打,也难说你会赢。”
褚钰蓦地笑了一声,微微颔首:“确实,我小瞧了你,你的剑法已算得上乘了。”
苏琛凉凉道:“没将你打的站不起来,就不算上乘。”
说实在的,褚钰毕竟是一国之君,又向来唯我独尊,我很担心他会生气。不过苏琛的做法,还是挺令我开心的。这种感觉很奇妙,就是无论谁欺负了我,他都会帮我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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