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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闭目躺在榻上，唇色苍白的几近透明。长乐的五官生的更像她有胡人血统的外祖母些，虽有长孙皇后的清隽，可五官精致深邃，这么眉目清寡的闭着，有种锋利的倔强。没有了平日的娇俏与书卷气，显得整个人苍白无力。
她苍白的唇，苍白的面容掩在青丝间，似乎是发上的一点霜雪，脆弱易折。
昭岚看到了眼眶一红，险些又滚下泪来。她双手掩着唇鼻，任那泪水从眼眶里打滚，划过手背，在燕红的蔻丹上颤颤停留。仿佛是色泽最艳丽又最惨败的花，在泪水滋养里盛开。
“姑姑，”长乐浅浅闭目笑道，“不要哭了，许多年了，我已习惯了。”
五年前正是那一场她们齐聚的小宴结束后，昭岚随着城阳在宫中小住。当天晚上她还在笑着对十六娘说当年的风流，谁知一觉醒来，她的皇帝阿兄道，五娘在府里昏过去了。
长乐这一病就是五年，太医署的太医没一个能检查出什么病症的。
昭岚想，上天何其不公！为什么非要这般苛待他们李唐家？平阳公主，长孙皇后，窦太后，连她的十九娘小兕子晋阳公主都去了……可是晋阳走的时候才初初十二啊……上天何其不公！何其狠心！
现在，轮到了五娘了？
虽说本朝人寿命不高，但是昭岚还是不能忍受她的侄女儿们在韶华正好的年纪一个一个的消逝，做那还未来的及怒放便已凋零的花。
长乐淡笑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是清楚，怕是撑不了一年了罢。姑姑你瞧，平阳昭姑姑，阿娘，祖母，外祖母，小兕子，这会儿要轮到我了……就是放心不下十六娘和二十一娘……
“城阳还这么小，新城还这么小。我还未见到十六妹妹嫁人，还未见到小妹长大呢，以后，怕是要多托付姑姑和阿耶照顾了。还有?仔阿兄，他太莽撞不知天高地厚了，自以为身为太子就如何；青雀弟虽为魏王，可城府深且有谋逆心；还有九弟雉奴，性子太软了，终不是好事……”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说到后来是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五娘，”昭岚轻轻的唤她，“今日城阳公主出嫁了，咱们的十六娘要嫁人啦，你可放心了？”
长乐睁开眼叹道：“可惜了我这身子拖累，竟瞧不了她。”
“你且放宽心罢，新郎是那杜相公的长子，必会好好待十六娘的。”
圣上有意提防朝中重臣，将城阳赐婚与杜如晦之子杜荷，也有制约杜家的意思。杜荷是太子承乾的伴读，自小也与城阳青梅竹马，平素待城阳十分的好，想来也会是个好夫婿。
最主要的是城阳自己心里也不勉强，昭岚看看他们两小无猜，也就没有异议了。但愿那杜荷能如长乐公主的驸马长孙冲待长乐一般好的对待城阳啊。
长乐忽然道：“我瞧那薛三郎，对十六娘也有意思。”
昭岚有些许惊诧，道：“当真？只是不知十六如何想的。”
“薛珂那小子待城阳之用心你我都能瞧见，”长乐微微笑道，“原先城阳与薛三郎相见不就是在桃花树下么，后来?仔阿兄常召薛三郎进宫论赋论诗，城阳也在，也不避着你我。当年姑姑还有心撮合他俩呢。”
?仔便是太子的小名，他们嫡兄妹亲近，自然用小名来唤。
昭岚笑说：“我只是玩笑罢了，却不知还真生起了情意？”
长乐合目莞尔，“昭姑姑，还记不记得五。年前的一次酒宴，薛三郎，?仔阿兄，你，我，六娘，十六娘，十九娘，都在呢。”
“自然是记得的。”
“那薛三郎后来不是常常入宫么，那夜回头我就病倒了，你自然比我更清楚，姑姑想想，可不是？薛三郎倒也是一表人材，奈何阿耶有意杜家郎君，十六娘自己心中也不抗拒杜荷小郎，便这般成了。十六娘与杜郎青梅竹马，也是不错的。”
“自是不差的，薛三到底家世差了一截了，十六娘也同意了这门亲事，况且她也不知薛三郎对她有意。这会儿，不知是福。”昭岚道，她有几分的感慨，道：“正如我与那薛卿的弟弟，他却不知世上还有一个女子为他不嫁，他也不会去的这般利落了。”
她的心上人半年前也因战事去了，那会儿他正去战场，回来的时候却是一纸的噩耗。这些年她昭岚对于情情爱爱也看淡了，对世事也看透了，到底不会再有半夜因一个男子哭的冲动了。
往昔当年的热烈，也会因时间冲刷到平淡，日子长了那薛三郎也便不会再记挂了。今日城阳出嫁，就不该说这些烦心事，“姑姑我去瞧瞧十六娘，五娘你好生歇着。”
城阳身穿着碧衣，满头珠翠流转光华，昭岚去时，瞧见她的眼里有水光相盈，耳边的珠坠反射的光线半映在耳垂上，小小一颗桃花的碧玺耳饰灼灼生光。
“怎么哭了，”她道，“今日的十六娘美极了呢，那耳饰真是漂亮。”
城阳笑着抱住了她，对她道：“姑姑来了，阿姊可还好？”
“你阿姊担心你，”昭岚看看当年趴在自己膝头闹着要听自己与薛郎的故事的小娇娘如今将要成为他人的妻了，感慨万千，“十六娘就要嫁人了，愿杜荷会好好珍惜你。”
城阳笑的有些淡与勉强，她把头埋在昭岚的怀里，双手抱的更紧些了。旁边忙有侍女道：“公主万万不可，可是会擦了妆的。公主遵守规矩些才好。”
昭岚转头一瞥，似乎是杜家的婢女，她扬起下巴道：“我亲自为十六娘上妆便是，当着皇后的面呢，就管起了城阳公主？当着皇后与我的面还敢对公主无礼，莫不是欺我皇室无人？”
她鬓间正是一支凤钗，长孙皇后之物，即皇后亲临。昭岚素来好性子，这会儿也有些恼了，杜家的一个贱婢就敢说公主不守规矩，还真没把她昭岚放在眼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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