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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记者眨眼,“怎么?”
乔满自嘲道,“希望将来你女儿不会这样被人冒犯,尤其是她的隐私,不会被逼问。”
女记者咯噔下,心想,我女儿才不会小小年纪跟人同居。
乔满像看出她的想法,眼底的光恍惚又绵长,“你是娱记,你应该知道,比起隐私被窥探,无中生有百口莫辩才是最可怕的。”
“可照片是真的,这你怎么解释?”女记者穷追不舍。
乔满冷着眉目,“照片怎么了,能证明什么,我又不是圈里的人,凭什么要我跟你解释,这些都跟你有关么?”
女人还挺横,“谁叫你是星二代!”
街边路灯无声亮起,噌地一瞬,影子拓进水泥地的黄光里。
乔满略一想,“所以我活该?”
活该受伤害,活该没人疼。
出口的白气一经散开,她已经兀自得到答案,无辜还是活该都不重要,谁在意呢?
乔满在漆色街道小跑起来,女记者显然不想放过她,提着相机追赶,乔满滑进一条小巷,里处像枝蔓分出层层岔路。女人很难缠,脚步声始终或远或近地拖在身后,乔满听见另有人跑来,步伐很沉,在女人身边停下,问她,“人呢?”
“你怎么才来!”女人气息急促。
“来了来了,她人呢?”是个男人声音,粗糙却不带喘。
“把她采访好了,再深度挖掘一下白瓷的情史,肯定是头条!”女记者边跑着边跟他说,“你摄像机抗好了,乔满太敏感,你准备着抓拍。”
男人中气十足,“好嘞,啥时候耽误过你的事。”
乔满不知道怎么摆脱那两只难缠的鬼,她往后看了眼逼仄的巷道,有妇人抱着孩子遛弯,炊烟从狭窄的窗户口飘来。
她猛然撞到一个人,饭菜香气和这个人胸口的热度一齐冲向鼻尖,“对不……”
“乔满!”
一双手握住她肩膀,抵住她往前冲的势头,这双手比乔满想象中的要宽厚。
她吸了一吸鼻子,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乔满,我不懂。”紧接着,慰之这样说,语气里有些显而易见的难受。
他手里拿张报纸,眉眼在微弱的芒动里皱着,眉心折出一条褶子。报纸被他摊到娱乐新闻版面,乔满淡淡一看,不说话。
慰之早上取了报纸,他课间时候随意翻了一翻,几乎一眼揪到乔满的名字,对于乔满,他总是相当敏锐。通篇读完,他腾地站起来,跑去语文老师办公室,拿着报纸问她,“老师,同居是什么意思?”
女老师平日里挺喜欢他,学习卖力,进步也很快,她抬脸道,“一般是指没结婚但住一起的行为。”老师看他拿的报道,“不过十八岁就跟人同居了,小姑娘作风不太好。”
“她不是!”慰之忽然驳斥出声,报纸捏成一长条,手骨咯吱作响。
所以,他不懂,为什么报纸要这么写,所有人都会看到,都会背地里诋毁乔满。
身后奔跑声愈近,一片沉默里,乔满陡然听见那两人的对话被冷风推来。
乔满气还没喘匀,她忘了,他们是属狗的,闻到肉腥味就会穷追不舍。
突然,男孩转身躬下背,“我背你!”
“其实不跑也……”她话没说完,慰之扭头看她,眼里是沉沉的急切,他不催她,而拳头在身侧攥了起来。他向来执拗,真动起心性来就像现在,这样无声息地望着你,什么情绪都写在一双眼里,乔满揣度了他几秒,才答应,“唔。”
尽管背上驮个人,男孩仍然跑的飞快,颠簸中乔满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跑?追我的又是谁?”
他脑门跑出了汗,一粒粒冒在额前,“不知道。”
乔满伏他背上,刚要开口取笑,他说,“可他们要伤害你。”慰之重重摇头,“这个不行。”
大概是那个时候,他说‘这个不行’的时候,乔满忽然明白,在意你的人,你再活该也难免有些无辜,不在意你的人,你再无辜也难免有些活该。
别人都觉得你是白瓷的女儿,你活该要被刨根究底,但慰之会说,他们在伤害你,这样不行。
“他们拍什么,写什么,我无所谓,只是我讨厌刚才的女记者,不甘心让她采访。”
乔满的手勾住他脖颈,手掌冰冷,男孩腾出只抓住乔满手腕往下拉,探进他衣领里头,乔满正说着被突如其来的温灼吓到,“干嘛?”
“你手冷。”他想让乔满捂一捂。
针扎似的凉意让他本能地一激灵,乔满要缩回手,“有病啊你!”
“我不怕冷。”他锢住乔满手腕,凉气直直散到胸口,“真的。”
乔满抽不回手,但她才不信,哪有什么人真的不怕冷。
自从乔满教会他怎么熬粥,十分顺其自然的,慰之担负起做早餐的重担,乔满则越起越晚。虽说一日冷过一日,可以往几年天冷时候乔满也没发觉多难熬,今年却不同,怎样都睡不醒,穿两层睡衣还嫌冷,抖抖哗哗地站在厨房门口,双手插到袖口里,被菜粥香气一熏,又冷又饿,有些可怜相。
慰之会倒杯滚烫的水放进乔满掌心,隔着陶瓷杯的厚度,杯壁温热,她伏在桌前舒适地打盹。
“我以前,其实我以前并不怕冷,也不爱睡懒觉。”
冷算什么,这世上远有比冷更要人性命的,她说,“大概……”
慰之竖起耳朵听,可乔满说到一半却轻了下去,耳旁冷风飒飒,身后人已经被他甩开,乔满也不再说了。
大概,大概是恃宠而骄了。
她想。
乔满第二天去学校,听见有人议论她,有个女孩嗓门响了些,她同桌拉住她,“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
“听见怎么了?新闻都报出来了还不让人说呀?”齐想容原先是个体操特长生,她在考前查出腰间盘突出,许多人都清楚她文化课差的太远了,又失去体育生的资格,再复读也是浪费时间。
齐想容自己也知道,所以她总是焦躁,愤怒,年纪轻无法很好的控制情绪,总是与人为恶。
同学劝她,“她父母都是明星,听说白瓷是军二代,那她就是军三代了,家里有钱有势的,你好好的别去惹她。”
齐想容怪笑,“哟,了不起死了,难怪敢乱搞。”
阮萌萌实在听不下去,拽住乔满胳膊,“揍她去,总喜欢瞎哔哔,真不知道她吃什么长大的脾气这么冲!”
她说的不算轻,齐想容侧耳听着了,跳起来就骂,“关你屁事,神经病!”
“你自己不要学习就算了,别来影响别人,成天怼人烦不烦呀!”阮萌萌不甘示弱,“你也就仗着我们年轻没打过架才敢这么横,以后到了社会上你是会被人揍的!”她梗着脖子补充,“揍成渣渣!”
乔满拉她一下,“萌萌,别乱说实话。”
齐想容眼睛气红了,“我就是看不惯一些装腔作势的人!”
“拉倒吧!你是柿子捡软的捏加内分泌失调导致的情绪无常!”阮萌萌跟她翻旧账,“你上周还跟夏老师闹呢,嫌她给你的作文分数低,你只会欺负大学刚毕业的助教老师,模拟考试那趟徐老师压的分更低呢,怎么一句话不敢吭?”
齐想容被哗啦一下撕碎自尊心,她羞恼地指住乔满,“总比她强,我没跟人同居,我清清白白!明星的孩子怎么了,她就是不要脸,私生活混乱,那男的也是,都是不要脸的人!”
她尤带哭腔,班级的气氛降到冰点,从阮萌萌的‘揍成渣渣’还不过是学生间的斗嘴,到齐想容的‘不要脸’,上升到了人身攻击,都还是没离开高中校园的大孩子,没人知道该怎么缓解这僵冷的局面。
“齐想容。”在一室茫然的目光里,乔满站起来,沉静地叫她名字,越过几排桌椅走向她,“你别太自以为是了,如果不是你说的这样,你会跟我道歉么?”
“我为什么要道歉,是新闻这么写的又不是我瞎编乱造!”齐想容像只被人踩到尾巴炸毛的猫,以攻为守,不管不顾地朝人挠去,“网上说你的人多着呢,我讲你几句怎么了?”
“我知道,所以我不要求你道歉,我只要你闭嘴。”眼见齐想容脸皮又一白,乔满语风甚冷,“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嘴上不把门,跟风造谣的时候挺畅快的,说错话了就把两手一摊,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往前凑了一凑,乔满轻轻呵气,“小心遭报应。”
乔满离她离得太近,齐想容抬手要去推搡。
“想打架?”乔满撤后两步,“我倒没意见,当心你的腰。”
以彼时的□□味,所有人都以为她们势必要打起来,有人已经摆出拉架的动势,幸而夏老师往门口一站,梳着根马尾辫,捧了一叠周测验的语文卷子,“都在干嘛呢,坐回去准备上课了。”
齐想容恨恨地坐下,她拿出支水笔,成心将铁质的笔盒用力合上,哐地声响。
阮萌萌被吓了一吓,抓狂地摊开卷子,“她怎么这么讨厌!”瞥见默写古诗被扣掉两分,阮萌萌难以自持地嗷了声。
“请同学们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夏朵来在讲台前轻笑,“徐老师有事请假一周,这几堂课由我来上,主要讲解模拟卷的知识点。”
传试卷的时候,阮萌萌留心了一眼齐想容的试卷,分数还不错,她扁下嘴,蔫蔫地往后传。
分发试卷间隙,年轻的助教老师经过阮萌萌桌边,“古诗默写不该失分的。”
“我背了。”阮萌萌嘟囔,“我大概是得了考前脑子一片空白综合征。”
她略微失落,夏朵来正预备安慰她,齐想容瓮声瓮气地嘲讽,“借口,人笨还不努力。”
听罢,乔满向后偏了一偏身,“她跟你不一样,她在作文和阅读理解一类灵活的版块发挥一直很稳定。不像你,这两块是短板,所以默写不能再失分了,比她努力也是正常的。”
齐想容似乎要发作了,夏老师赶紧打圆场,“高考每一分都重要,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们都是经历过高考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击掌两下,“好了,卷子都拿到了吧,开始上课。”
阮萌萌掏出手机,咬牙切齿发了条状态——有一个雄激素偏高的神经质女同学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一个上午回复已高达几十条,午休时间,阮萌萌逐一阅读却深感并不实用。
她泄气,“你早上对她太客气了,应该再凶点,她欺软怕硬。”
“我本来不准备跟她吵的。”乔满在做一道几何体,拿尺比划着画辅助线。
阮萌萌不服,“你忍她干嘛?”
“我没忍。”乔满漫不经意,“她的话是难听,但我懒得计较。”
阮萌萌狐疑,“那你后来……”
后来呀,似乎是当她说,‘那男的也是,都是不要脸的人’,乔满再开始计较的。
阮萌萌捏着手机,轻轻一恍,“我知道了。”
乔满摇头,知道什么?
谁都不会知道,她是这场舆论的始作俑者,所以她不委屈。
入夜回到家,破天荒的,乔满见到慰之在看电视。
他正襟危坐在沙发里,电视里播报着娱乐新闻,乔满的名字反复从画外音里流出来,他像听见不得了的东西,虎着张脸,把遥控器捏的咯吱响。
乔满坐到他身边,男孩腾地扭头,眼神沉亮亮地盯住乔满。
乔满坐到他旁边,抬手把他的脸给推正了,“不是说过么,别这么盯人看。”
没过几秒,慰之又腾地扭过脸,继续盯住乔满看。
她暗自叹了一叹,拿过遥控器换台,屏幕最终停在一场红毯直播上,明星摆出各种姿态供记者拍照,当白瓷从一端款款走来,记者蜂拥而上。
有人冲出重围喊了声,“据说乔满刚满十八就和男友同居了,你有什么看法?”
白瓷有些狼狈,比她任何一桩绯闻都要狼狈。
数十根话筒伸到眼前,白瓷一只手背到身后,掩在宽大袖口里收紧了,她面对着镜头笑,“没有你们说的这回事,那男孩是我家从福利院帮困资助的,绝对手续齐全,合理合法。”她嗔怪道,“你们媒体就喜欢断章取义,拍到张照片就拿来做文章,我女儿才十八岁,她没有进军演艺圈的打算,希望大家不要去打扰她。”
接着记者又问她几个问题,白瓷接的很快,仿佛浑然不受之前问题的影响,但只匆匆留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媒体视线。
“你看,她背地里一定气极了,可她没别的办法,只有承认你的存在。”
慰之像明白了什么,他突然抓住乔满的手,指腹滚烫,“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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