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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仿佛阴魂不散的诅咒，阴阳怪气，时而缠绵，时而阴冷，无尽讽刺。
那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你这个不祥之人，你爹娘死在你面前，你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声音一转，先前似是可怜的话语，徒然嘲讽起来，“因为你无能为力呀。”
声音化为影子，那道影子慢慢绕到了他身后，贴着他后颈，“咯咯咯”一阵阴诡地笑声，泫然欲泣：“为了那么无能的你，死了多少人？那些无辜的冤魂呀，每时每刻无不想找你哭诉，哭诉为什么让他们去死？”
“金尊玉贵？”那道影子倏然窜到他面前，现出一个人形，啐了一口，“哪门子的金尊玉贵！不过都是借口。看看，你多怕死呀——”
“多遭人唾弃！那些人恨不得你早早去死呢。”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飞快地绕着他胡乱转圈，最终停在他身侧，痴痴道：“她回来了，苦苦等了三年，你是不是很庆幸？”
转而又是斩钉截铁地语气：“痴心妄想！”
那人一下飘忽远去，拖成了一道残影，传来悠悠悱恻：“她对你真好呀，好得就像是——怜悯。”
“是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好？”顾影自怜般问，又愁眉苦脸感叹，“放弃吧，你可别忽略了，她忘了你，忘了你！”
那人忽而凑到他眼前，学着某人的语气，装模作样，不甘不愿：“她可以忘记所有人，但唯独不能忘了我！”
“他”深皱眉头，似乎是在劝慰：“可她偏偏就忘了你呀。”话落，又嘲讽地笑了笑，装作疑惑不解地问，“为何？”
“你不知道？”那人反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承她之重，却伤她之深。”
“他”冷语重复道：“你伤了她！”
寒气喷薄而出，一片细碎的冰雪中，他喃喃道：“我……伤了她……”
一声裂响，像是冰面被撞破，有什么东西穿透过无边刺骨的寒冷，缓缓而来。一身绯衣的少女徐徐坠入，落在他面前，清秀面容上露出盈盈浅笑。
这一刻，寒意消退，天光渐明。
——是劫，也是神。
他苦涩一笑：“哪里来的小丫头？”
氤氲水雾，热气袅袅，暖池中，聂辰缓缓睁眼。
眼前却不是少女，而是少年。少年眼一斜，傲慢地看着他：“哟，都快没命了还笑得出来！怎么不像之前一样愁眉苦脸啦？深闺怨妇。”
聂辰揉了揉眉心：“你就不能说两句好话？”
“不能！”离九轻哼一声，在暖池边坐下，“聂辰，你要是死了，可没人给你哭丧！”
聂辰刚醒来就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生气，笑了笑道：“薛大夫又给你气受了？”
离九干脆撇过脸不看他了。
聂辰无奈道：“你别管他，那就是个老顽童……”
“不管他你早就没命了。”离九厉声打断他，“哼，薛大夫还不想管你呢，你就尽管作死吧。”
“我那不是……给你找嫂子嘛。”聂辰轻声道，“小九啊，哥哥也不容易的呀。”
离九不买账：“别套近乎啊。我不叫小九，也不是你弟弟。还有，你做什么我不管，也管不着，但事先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聂辰看着他笑了笑，保证道：“是，下次一定跟你说。”见离九仍旧不理他，又补充一句，“等燕亭回来了，你找他切磋，我不拦着。”
离九这才满意了，立即不计前嫌：“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
这方法果然屡试不爽。聂辰点头：“嗯。沈先生那里别跟他说。”
“不说，那老学究???锣拢???揖屯反蟆！
虽说是老学究，沈先生可算不得老，也就三十几岁的样子，是当年晋王手下的一个小军师，后来进了御史台。平时不见面也倒没什么，但凡见了面，就得准备听他一肚子长篇大论。离九对此烦不胜烦。
离九说完，起身就往外走，聂辰见他手里捏了一封信，忙问：“哪去？”
“找神医给你拿药呐。不然，真让你等死呀？”话说得理直气壮，人也走得毫不犹豫。
“拿什么药！你站住，这段时间你找不到那个神医的，指不定到哪个山沟沟里采药去了。”聂辰叫住他，“我一时半会也不用那药。”
离九顿住脚步，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想了想，忽问：“你功力恢复了？”
“算是吧。”聂辰不以为意道，“好长时间没服用玉隐薄烟了，功力也就回来了些，勉强能够压制住。”
“真的？”离九再三确认，“你以前……不也没控制住吗？”
“唔，真没事。”聂辰笑了笑，“还有你这个到处惹事的混小子，我怎么会放心？”
离九被他这两句忽悠的话一噎，心里忽然有些堵。他看着水池中人，脸色仍然苍白，却比之前好了许多，又是一副欠揍的模样。
“我可比你这个药罐子省心多了。薛大夫说了，让你爱惜爱惜自己，少折腾他那把老骨头。”离九撂下那么一句话，将信封往纱帘后一扔，那封信平稳地落到案几上，他就飘忽出了屋子，到了屋顶上，打算吹吹冷风。
“这小子，怎么就没学点好的？”
聂辰看着离九离开的身影，实在郁闷，将身子往温水里又沉了沉，微微阖上了眼。
聂辰世子只怕是天生的贱命，惹人嫌。
十二岁那年大病初愈，刚刚能够出府，到宫里请个安都能被罚跪，回府途中也不能幸免于难。
他当时绝对是吃错药了。
见一个十来岁的小乞丐卷一张破席子缩在街头，同情心泛滥，扔了几两银子。谁知那小乞丐还不领情，被激怒了一般，竟然扑过来就扯着他衣角不放，然后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聂辰本能反应，也不知是下脚重了还是怎么，他一个病秧子竟然将人一脚踢晕了。
聂辰就这么顺手将人捡回了晋王府，扔给侍女，自己一脸嫌恶地去换衣裳。
缺心眼的晋王世子，转眼就把小乞丐抛到了九霄云外，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四、五天后了。小乞丐洗了澡换了衣，长得白净可爱，拖着一条断腿扑到他身前，怒目圆瞪，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当初他捡到离九的时候，离九才十来岁，整个人又瘦又小，被人打断了腿，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阴沉着一张脸，话也不说，看什么人都恶狠狠的，动不动就露出两颗小小的尖牙，恨不能扑上去咬一口。
没想到，六、七年过去了，离九越发桀骜，话倒是变多了不少，只是老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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