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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一路走来，大风吹得少年握不住伞柄了，胳膊左右摇，几次险些脱手。因为是顺风，所以伞背朝后，两人很怀疑跃起一跳会不会被吹走。因为这样向前走几乎不用什么力气，反倒是停下很艰难。
但他们还是选择了停下。云立恒一把将伞骨插在地面青石砖的缝隙里，方文借助风势稍稍偏转方向，揽住屋檐下的柱子。两人野蛮地敲开一家店铺的门，这是一家小店，与驿站一样是不做生意的，无论哪方行当，这种天气都少有营业。但这种小店的打烊并不绝对，因为是店家自己的房子，住在楼上，一般十二时辰都会有人。
开门的是一位老人。他不明白两位浑身湿透的年轻人想干什么，但他明白横在身前的伞骨和伞骨下面一只手递的钱袋。老人闪开身体让这两位比他孙子还小一些的年轻人进来，然后奉上一杯贴心的热茶。
“有没有伞？”云小子没有说多余的东西，刮着脸上的雨水补充着说：“耐用的那种！”
他不希望下一把伞也变成伞骨。否则刚才怒骂魏王就显得很不地道。
老人摇了摇头，“这是一家裁缝铺子。”
“看出来了，”云小子说：“我问的是有没有伞。”
“裁缝铺子里为什么会有伞呢？这里有衣服，小人是个老裁缝，会做任何衣服，不介意的话两位可以等一会，马上就能换上一身干净的。”
这样大的雨，任何衣服一走进去就会湿透，连一个呼吸都不用，换衣服没有任何意义。两人齐齐摇头，京城很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云小子突然笑着说：“有没有蓑衣，蓑衣也是衣服，它可以避雨！”
“没有！”
方文走到制作衣服的桌案前面，上面有一大卷布，针线整齐，线都还穿在针孔里。显然刚才老人在为这件衣服缝制。
青年一手拿起剪刀一手扯开布，刺啦剪出一大块圆形。云小子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用伞骨比较了一下，大小正合适。直接就将布铺在伞骨上，在布上扎了一串的小孔，用线系的很结实。
他出门试了一下，可以用，可太薄弱了。然后有一块伞面被系上去，第三块、第四块
老人年幼时读过两年书，记得有句话是‘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他没有心疼布，钱袋子里的银子够十匹更好的，他买从柜子后面拿出两顶斗笠，“只有这个，也有点用。”
两人互视一眼，点头致谢。老人关上门，看着两人如萍般的飘荡在暴雨里。
孙绂顶着有些冒红的酒糟鼻子，穿着一身湿透的官服来回踱步，心情很糟糕。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前，刚散朝的他被大雨浇了个通透，浑身上下连银票都湿透了。一把老骨头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清水鼻涕一直往外流，身体有明显不同寻常的燥热。
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染上风寒，应该躺在床上请大夫诊治。但他没有时间，就在刚刚，有两方消息同时传来，身为大理寺卿的他就算想要病倒，也必须等处理完才行。
估计他是历任以来最合格的官员了，公务缠身，病魔都要靠边站。
消息一方面是来自天极宫的，天子征召选了个好时候，也选了一群好人。七十三人当庭辞官，无一例外，道理讲的能让至圣先师从棺材板里蹦出来击节叫好。但没有用，他们面对的是能让历代帝王睡不安稳的楚君陛下，高傲自负冷血漠然，显然孔老夫子的棺材板力道不是很足。
所以天子一怒了，虽未伏尸百万、血流漂杵，但几十个老不死下狱还是很稳当的。本来还有点的空旷的大理寺，许多牢房空闲留有别用，现在挤得不成样子。这些个惊世硕儒、高尊夫子，自然不能像普通犯人那样一间五六人，挤一挤睡得开就行，他们的规格至少也一人一间，而且不能太磕碜，得是‘上房’。
孙绂真心有种客栈掌柜的感觉。
第二件消息是刚刚传来的，约莫一个时辰前，大理石门前有两个人要进去探监，被狱卒拦住，这会正在淋雨。孙绂没想到这种事情也会上报，红鼻子险些气的喷出烟雾来。但当他听到两人的名字，登时一个哆嗦，有种生不逢时的绝望。
方家大少爷方文！
孙绂这才想起来，正是这位爷与晋王联手上书，沉痛哀悼并痛斥北城牙狱内外腐朽，当严加整治。天子倒没什么表态，倒是秦苍然怒不可遏，一声上奏，陛下眼皮不抬就说了句‘准！’。连同大理寺在内的所有衙署牢狱，开始了大换血。
在就昨日，凡有手脚乌黑、身脏不净的狱卒全被革职查办，新一批今日头回走马。然后这帮不懂事的小家伙，把这位罪魁祸首拦住了，淋了一个时辰的暴雨！
孙绂觉得报应这回事儿还是可信的。
不过自己招谁惹谁了，接踵而至的麻烦是怎么回事？
“老爷，马车备好了！”
孙绂嗯了一声，下定决心道：“去监牢！”
陛下那边拖延一阵，还有告病的缘由，若是再让那位爷淋个个把时辰的大雨，人家会不会管你的苦衷这不好说，万一出了什么问题，首先过不去的就是陛下那道坎。而且现在，方文九成九已经记恨上自己了。
大理寺卿虽算不上多么高官显位，但到底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官职，轻易不会擅动。但方家少爷的记恨，仍然让孙绂心惊肉跳。
红鼻子老者打伞钻进马车里，伴随着沙沙雨声左摇晃。他披着被子渐渐进入梦乡，宽敞车马中熏着不算名贵的香料，没过多久，体内异常的温热舒坦很多。
很快马车停下，孙绂整理衣衫下车，刚一撩开垂帘就见一道煞白面孔立在当下，直勾勾盯着他，嘴唇冻得乌黑青紫，身子骨冻得不住颤抖。有少年打着粗制但看起开很结实的伞，两人挤在伞下，大风吹得湿白衣衫猎猎作响，仿佛送葬白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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