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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博闻远见穆澜院,清歌醉舞望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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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休沐,齐王夫妇与宁国侯夫妇宫宴后遇刺的事情还是传到了越帝耳朵里,越帝大怒,命左右庭卫将负责京城安危的五门兵马司统领吴岭杖责二十,顺天府尹连降三级贬为太常丞,由刚刚丁忧期满的原青州刺史暂代府尹之职,并责令刑部七日内破案。

    吴岭是越帝信任之人,又是武夫出身,行刑的人下手也有保留,二十杖责对他来说就跟挠痒似的,敷了膏药后跟没事儿人一样四处巡防,并加强了京畿守卫。顺天府尹这些年在任上也捞了不少好处,这次事情虽然让他降了职,好歹是保住了性命与功名,实实在在的松了口气。原青州刺史改任顺天府尹,看上去品级是降了,可是由地方官转为京官,还是天子脚下的顺天府府尹,事实上是高升了。说起来最倒霉憋屈的莫过于刑部,尚书唐锐刚将宁国侯中毒这棘手的案子了结,尚未来得及缓口气,就又接了一桩也和宁国侯有关且更加棘手的案子,这里面竟然还牵涉到皇子,就是傻子也知道这水有多浑,然而有圣旨压在那里,说不得硬着头皮去侦办。

    朝堂的风波和刑部的焦头烂额都被隔在宁国侯府高高的围墙之外,众人各司其职,仿佛中秋夜的刺杀不过是一场梦。只有李氏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这一次,慕容青枫并没有着急催促林则宁回齐王府,甚至躺在病床上的林则平语气忧伤的回忆小时候兄妹一起赏月的往事时,他非常爽快的顺着李氏的邀请答应留在侯府赏月,回头看见林则宁唇畔宛如空谷幽兰的微笑,整颗心都酥麻了,只是那笑容是冲着林则平的,于是又觉得忿忿不平:是他同意她留下,又不是林则平,凭什么对林则平笑不对他笑!

    午饭后,他说了句“我回王府看看”便出了门,林则宁也不甚在意,只陪着林则静做针线闲聊。

    “王妃,二小姐,夫人请二位去穆澜院。”妙文掀开门帘进来说道。

    穆澜院就是李氏居住的院子,林则宁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妙文道:“二老爷从边关寄来了中秋节礼,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今日才到,听说有不少稀罕玩意儿,夫人请两位一起去看看。”

    二老爷?林则宁一晃神,才想起这二老爷正是二哥威远将军林则安,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却要被下人称作“老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几十岁的老头子呢。她放下针线,牵着林则静的手一起朝穆澜院走去。

    穆澜院客厅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包裹、礼盒,地上还有两口箱子,林则平与李氏坐在榻上看着杨梅与灵兮正将箱子里的东西往外拿。

    “大哥怎么起来了?”林则宁仔细看了看林则平的脸色。

    林则平道:“睡了一觉,觉得好多了,索性起来坐坐。”

    “二哥寄回来什么好东西了?”林则静问过安后笑着说道,“不会又是什么‘烧烤子’吧?”

    李氏“噗嗤”一笑道:“什么‘烧烤子’?那是‘烧刀子’,莫不是想吃烤羊了?”

    林则静撅着嘴道:“大嫂又来打趣我,明知道我不吃羊肉的!”又道,“叫什么名字不好,屠苏、竹叶青、桑落,个顶个儿好听,干嘛要叫这个!”

    林则宁在李氏身旁坐下,闻言解释道:“‘烧刀子’与其它的酒可不同,味道极其浓烈,遇火即烧,入口如烧红刀刃,吞入腹中仿佛炽烈火焰,故名‘烧刀子’。”

    林则静与李氏都被林则宁的话吸引过去,没有注意到林则平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

    “原来是这样。”林则静吐吐舌头,道,“这酒产自北疆,我还以为那里天寒地冻,二哥他们拿这酒来淋在刀剑上点火免得生锈,我就说嘛,叫‘灼刃’多好?”

    林则宁笑道:“亏你会想,想的也真到家,新铸的刀剑喷酒过火后确实不容易上锈。”她看见林则平脸上来不及收起的震惊,心中一凛,问道,“大哥,怎么了?”

    林则平道:“没事,‘灼刃’是个好名字。二弟确实寄了‘烧刀子’回来,不过不在这里,你大嫂闻不得酒味,直接让人送进了酒窖。”

    “我先瞧瞧二哥送了什么给我!”林则静被徐嬷嬷教导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十分镇静沉稳,很有侯门千金的风范,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有外人的时候立刻又恢复了无拘无束的模样,桌上的每个包裹、礼盒上都贴着标签,注明哪样是送给哪个的,林则静先拣着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盒子拆开,一掀开盖子,便发出一声惊叫:“哇!”她小心翼翼的从填满刨花的盒子里取出一件通体洁白的物件,吹去表面的浮沫,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件精美绝伦的玉雕摆件,巴掌大的地方囊括亭台楼阁、假山、松鹤花鸟,庭院前有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一个一手提着盛满各色花卉的花篮,另一手拈着一朵花,一个握着扫帚回眸嬉笑,仿佛两人正在讨论那花朵是否美丽,阁楼上打开的窗户里坐着一位梳垂髫髻的少女,手握团扇遮着一半面容,微微歪着头看屋檐下架子里的鹦鹉;且不说那亭台楼阁构建精奇,人物造型栩栩如生,连鹦鹉的趾尖都清晰可见,由不得人不去惊叹雕刻师傅的精湛技艺。

    林则静将摆件捧到林则平等人面前,“大哥、大嫂、姐姐,你们看!”

    林则平等各赞叹了一番。

    李氏道:“好了,先放下吧,就算好看也是石头,捧着多沉!”说着伸手去接林则静手中的摆件,然而一接手,她的脸上立刻露出惊愕的表情,“怎么这么轻?”

    “大嫂,你一说,我也注意到了,怎么会有这么轻的玉石?”林则静疑惑的用手摸了摸假山。

    林则平与林则宁相视一笑。

    “这是骨雕。”林则平解释道。

    “骨雕?骨头!”林则静差点将手中的摆件扔到地上。

    林则宁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怕,骨雕大多用的是动物的骨头,有些未开化的山区部族也会用人骨,但是大多是用于祭祀,雕工也没这么精细,你手里这个看大小和纹路,大概是牛的腿骨。”

    林则平袖子里的手指渐渐握紧。

    “牛的骨头?”林则静吃惊的问道,“朝廷不是不许私自宰杀耕牛吗?哪里来的牛骨?”

    林则宁面露异色,“你怎么知道的?”这种和自己身份、地位完全不相干的律条,大哥和李氏都未必知道,静儿一个孩子怎么会知道?

    “去年去城外的庄子上摘梨子的时候听贾庄头说的。”

    李氏有些不安,问道:“既然朝廷有这个法令,家里还收藏这个会不会触犯了律条?”

    屋子里一片静默,林则静忽然觉得手中刚刚还令她感到惊喜的骨雕此刻十分沉重,她该怎么办?她求救的看向林则平和林则宁。

    林则宁亦是感到为难,毁了骨雕,相当于毁了二哥的心意,而且如此精美的东西,毁之可惜;留下骨雕,就有可能成为宁国侯府的一个隐患,宁国侯府本就处在夺嫡的风口浪尖,这件事可大可小,若越帝有心,又有人拿这件事从违背律令、蔑视朝廷上做文章,只怕宁国侯府难逃一劫。

    这时林则平开口道:“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即使舍不得,林则静也点头同意了,将骨雕重新装回盒子里,用刨花掩埋了,然后将封好的盒子放到一边。经历这么个插曲,她的心情稍微有些低落,林则宁与李氏见状,同时站起身来上前道:“来,我们看看还有什么?”

    林则静遂将不快丢到一边,兴致勃勃的拉着李氏和林则宁一起拆盒子、翻看包裹。

    “这是雪狐皮啊!”盒子里雪白的皮草看上去蓬松柔软如丝絮,摸上去去光滑柔软宛如上好锦缎,李氏面露惊喜,雪狐生活在极寒之地,狡猾灵敏,行动迅速,极难猎取,即使是东越极北的北疆,也难以觅得此兽踪迹。

    林则静凑过去用手摸了摸,咂舌道:“好软和,大嫂可以用这个做个暖手筒,姐姐你说呢?”

    林则宁一眼就看出这雪狐皮价值不菲,只是仅此一张,也只能做个暖手筒或者围脖了。

    看着这世上与自己关系最亲密的三个女子毫无芥蒂的站在一起说笑,林则平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宛如天人的微笑。

    然而这个微笑没持续多久,阿晓走了进来对林则平道:“侯爷,银子在院外说王爷有事找您,现在在书房等着。”

    李氏脸上的笑容一僵,眼中露出些惊慌,林则平投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对姑嫂三人道:“你们继续看吧,我去书房了。”然后让阿晓抱着骨雕的盒子随他一起出去。

    银子接过阿晓推过来的盒子,莫名其妙的问道:“给我的?”

    阿晓嘴角动了动,盯了银子一眼,扭头就往回走。

    银子耸耸肩,三两步追上林则平,朝书房走去。

    一进门,林则平就接收到两道满含怒火的瞪视。

    银子识相的将盒子放在书案上,然后悄悄的出了书房,并且将门带上。

    “林则平!”坐在太师椅上的慕容青枫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叫出林则平的名字。

    “齐王殿下!”林则平神色如常,心中暗暗思索:他最近似乎没有得罪他吧?

    “宁国侯好大本事,真是令本王佩服!”

    “我不懂殿下的意思,可是我做了什么事令殿下不满?”

    “我哪里敢不满?”慕容青枫冷冷的嘲讽道,“连齐王府的管家都是你的人,保不定我身边还有谁听命于你,哪日我惹恼了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则平含笑道:“齐王府的管家自然是王爷的奴仆,与宁国侯府有什么关联?”

    “你少装蒜!”慕容青枫怒道,“严弗在黄历上做手脚,你敢说不是你的意思?哦,对了,还有那个王谦,也是你的人吧?你说我要是顺藤摸瓜下来能清除多少吃里扒外的东西?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在我的王府安插了如此多的眼线!”

    “不错,王谦是我的人,严弗却不是,我曾有恩于他,他答应在不背叛你的情况下替我做一件事。”林则平容色平和,对慕容青枫的怒气视而不见,“王爷在气什么?无论是王谦还是严弗,可有做过什么对齐王府不利的事情?”

    慕容青枫冷笑道:“等他们做了对齐王府不利的事情,我再生气就晚了!”

    “我在齐王府安插眼线的目的是什么,王爷难道不明白?”林则平平静的看着慕容青枫。

    一句话便令原本怒火冲冲的慕容青枫脸色青白交加,半晌后道:“宁儿是齐王妃,是我的妻子,我们的事情,不用你管!”

    林则平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他的容颜仿佛高山之巅晶莹的白雪,气质飘逸出尘不似凡人,他的目光平和清澈,没有一丝凌厉却仿佛瞬间能看透人的内心。

    慕容青枫有些狼狈的避开他的目光。

    “慕容青枫!”林则平的声音很轻,却也很严肃,“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宁儿决不能屈居人下。这关系到宁儿的一生,也关系到你的一生,请你想好了再说!”

    慕容青枫的身体一震,沉默了许久,方道:“我知道了。”又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又变回那个意气风发的齐王殿下,道,“皇兄想见你一面,尽快。”

    夜幕降临,慕容青枫与林则宁一起来到花园里。

    “好香!”宁国侯府的花园里栽种着十几株不同品种的桂花树,此时正是月桂飘香的季节,满园浓郁的花香,熏得人昏昏欲睡。其实前一晚举行中秋宫宴的地方也是桂树环绕,不过再浓郁的花香也抵不过众贵妇、千金身上的脂粉香气和宴席上浓冽的酒香。

    说到脂粉香气,慕容青枫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则宁,青衣素裙,连?边的花纹都是低调的同色缠枝花卉,明明留云、唤月带来了不少的簪环首饰,此时她的发髻间也只有一支玉步摇和一朵鬓唇,一如既往的清雅素淡,他从不曾在她身上闻到过香腻的熏香味道,也很少见到她涂脂抹粉。

    慕容青枫忽然停下脚步,林则宁回头望去,只见他走到桂花树下,伸手折下小小的一支,拈在指尖,微笑着缓缓走来。他的容貌不及林则平清雅脱俗,却也是难得一见的俊美男子,见惯了他横眉冷目的模样,乍然看见他的笑容,林则宁忍不住恍了神。

    慕容青枫目光轻闪,将手中的花枝小心的簪在林则宁的发髻上,翠叶银花,香气扑鼻。

    林则宁一怔,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被慕容青枫握住了手,“别动,很好看!”她的脸骤然红透了。

    慕容青枫心中暗笑,无视她的抗拒,握着她的手往前走,“走吧。”

    林则宁只觉脸上如同有火在烧,心在胸腔里也不甚安分,他喜欢的人分明是李氏,如今做出这番亲密的行为到底是为了哪般?“王爷,请放手,这是在花园。”

    “你担心被人看到?”

    “是!”林则宁再次想将手抽回,却没能如愿。

    慕容青枫手腕一抖,宽大的衣袖垂了下来,正好将两人交握的手遮住,“这下不用担心了吧!”

    “你……”

    “姐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则宁身子一僵,用力将手夺了回来。

    林则静捧着几支桂花从另一条岔路上走了过来,走近后就要朝慕容青枫行礼。

    “一家人,不必多礼!”慕容青枫心情很好,和颜悦色的道,“以后都不必多礼了。”

    林则静笑着应了,忽然奇怪的看着满脸绯红的林则宁,问道:“姐姐,你怎么了?脸这么红,莫不是发热了?”

    “没……没有!”林则宁尴尬至极,恼怒的瞪了罪魁祸首一眼,不过她瞪视的模样在慕容青枫看来,眼波清亮,面色如霞,似嗔还痴,心中竟是十分欢喜。

    眼见着林则静还有继续追问的架势,林则宁忙拉着她的手道:“我们快走吧,别让大哥、大嫂久等。”

    看着恨不能飞奔而去的林则宁,慕容青枫挑挑眉,慢条斯理的跟在姐妹两人身后,目光落在那个青色的袅娜背影上片刻不离,而她似乎有感应一般,脊背僵硬,脚步凌乱,他突然发现,原来看上去端庄娴雅、宠辱不惊的妻子其实很容易害羞,逗弄之下的反应十分有趣,体内沉寂许久的纨绔习性有了复苏的迹象。

    林则平和李氏果然早就到了。

    林则宁与林则静快走几步上前道:“是我们迟了,让大哥、大嫂久等。”

    李氏道:“没有迟,来得正好。晚饭就摆在望月楼里,四面的门窗一打开,就和亭子一样通透,那里又临水,正是赏月的好地方。”

    林则宁道:“大嫂安排的很周到呢。”

    望月楼原就是为赏月所建,二楼空出大片的平台以便观月。一行人来到望月楼二楼,阁中摆着一张圆桌,酒菜俱备,五个人也不论什么长幼尊卑,依次坐下。

    李氏道:“这会儿夜色尚浅,大家先用些饭菜吧。”

    众人依言各自吃了些东西,夜风渐凉,饭菜冷得也快,很快大家就放下了碗筷,李氏命人将冷菜撤去,换成月饼果品。

    “咦?”林则静看着一盘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的点心,惊讶的问道:“这是……这也是月饼?”除了外皮不一样,形状、花色与普通月饼无异,“哎呀,这么冰!难道这外皮是用冰雪做的?”

    李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道:“大家都在看月亮,就你注意着吃的东西。也不想想,这个时节,去哪里找冰雪来?”

    “那这个……”

    “这是你姐姐亲手做的,你何不问问你姐姐呢?”李氏看着林则宁笑。

    慕容青枫这才知晓她下午在厨房里忙些什么,心中泛起浓浓的酸意。

    林则平对林则宁的突发奇想或者奇思妙想早已习以为常,是以并无太多惊讶之色。

    林则宁解释道:“这是南方的一种点心,名为‘冰皮月饼’,却不是用冰做的皮,而是用糯米粉、面粉、薄荷和着南瓜、绿豆面、紫心番薯、山楂酱蒸出各种颜色的面皮来,其余的和普通月饼做法是一样的,只是不用烘烤,吃之前用冰镇一下口感更好,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林则静拣了一块红色的,小心的咬了一口,只觉又冰又糯,甜香满口,连声称赞道:“是玫瑰馅的,真好吃,姐姐真厉害!”

    慕容青枫并不喜欢甜食,可是难得遇到林则宁下厨的时候,况且那月饼精致小巧,两三口就吃完了,因此不知不觉就吃了三个,每一个味道都不一样。

    林则宁对林则静道:“这东西不过吃个新鲜,但是太凉了,你不要多吃,尝一尝便罢了。”

    林则静撅着嘴,不情愿的点点头。

    此时,月已东升,如银盘悬空,清辉皎皎,和着远远飘来的桂花香气,与湖中倒影交相辉映。

    慕容青枫嫌席上过于冷清,便道:“如此月色,怎能无酒?我可听说林二寄回来不少美酒。”当着林则宁和李氏的面,他不好直呼林则平的名字,叫宁国侯又显得过于疏远,“勉之不舍得拿出来么?”

    林则平微笑道:“酒早已备好,只是不是二弟寄回来的‘烧刀子’,那酒性过于烈,与赏月雅事不合。”说着命人将酒送上来,“这是府里自制的桂花酿,酒性温和,静儿也可小尝一口,虽比不上屠苏、桑落,却也别有滋味。”

    灵兮执酒壶将每人面前的酒杯斟满,到林则平时被拒绝了。

    林则平道:“我只以茶代酒吧。”

    他身上余毒未清,昨晚又经历了刺杀,今日还吃着汤药,慕容青枫也不勉强,点头同意了。

    林则宁见杯中琼浆呈半透明色,桂花独特的清幽香气影影绰绰,浅浅的抿了一口,只觉舌尖甘甜,两咽生津,毫无白酒辛辣刺激之感。

    林则平道:“清风明月,酒桂飘香,佳时佳地,岂可无诗?我们联句可好?”

    林则宁心中一滞,原来的林则宁虽无才女之名,实则文采出众,她曾阅其旧时手稿,文笔有大家之风,她虽熟读唐诗宋词三百篇,费时费力胡诌几句倒是可以,哪里有临场应对的能力?更何况是面对着“东越第一才子”林则平!

    慕容青枫却没有林则平的文采,当下便不乐意了,道:“凡事过犹不及,行个酒令便罢了,你们伉俪有才子才女之名,自是不觉为难,我们几个不及你们才思敏捷,难道干看着吗?”林则平不知道他已经发现林则宁是秦演的事情,他也乐于继续假装不知道。

    林则静虽自幼受兄姐良好文学熏陶,但是毕竟年不过八岁,也知道自己那点小才学在同龄的孩子里算是出众了,可若和兄姐嫂嫂相比,那区别无异于卵石和高山,因此开口说道:“我同意姐夫的看法。”

    林则平道:“是我疏忽了,就依殿下所言,只是行什么酒令好?”

    慕容青枫道:“普通的酒令怎能体现你林大才子的水平?我们玩‘飞觞’怎么样?”

    连林则静都没有异议,林则宁也不好说些什么,脸上虽不显什么,心中兀自紧张。

    李氏道:“我让人去取了号签来。”

    林则平道:“算了,来来回回的麻烦,还是以酒底相代吧。”

    林则宁问道:“这酒底有什么要求?”

    林则静插口道:“今日虽非中秋,却是月圆,不如酒底必须为一句古诗,或者是词,亦或是俗语,不过需含有‘月’字,‘月’在句中排第几便由这人开始往下数到几,就轮到这一个人喝酒,再从这个人开始飞,正转倒转都使得。最后接不出来的要表演助兴。”

    李氏笑道:“有些意思,只是‘月’字太易,换作‘圆’字吧。”

    众人都同意了,唯独林则宁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在座者殿下为尊,就从殿下开始吧!”林则平道。

    慕容青枫却推辞道:“众人以你为长,还是从你开始比较好。”

    林则宁第一次见到慕容青枫对林则平如此客气,不由的惊讶的看了他两眼。

    林则平推辞不下,便道:“既然如此,我便来抛砖引玉。”端起茶碗啜了一口,道,“这第一句,豪华销尽,几见银蟾自圆缺。合敬殿下一杯。”

    慕容青枫一口将杯中酒饮尽,念道:“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

    数到李氏,李氏道:“西楼望月几回圆,静儿喝一杯吧。”

    林则静:“青草湖中月正圆,姐姐也喝一杯。”

    林则宁喝了酒,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众人皆是一怔,继而轻笑,林则宁半天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坑了自己,面色一红,慌忙端起酒盅,谁知喝得急了,一口酒呛在了嗓子里,慕容青枫忍着笑轻轻拍抚她的背,道:“别急!”

    林则宁止住了咳嗽,俏脸通红,也不知是咳的厉害,还是不好意思,亦或是酒上了头,接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林则静朝慕容青枫使了个眼色,道:“碧文圆顶夜深缝。”

    慕容青枫:“星移后,月圆时,风摇夜合枝。”

    林则宁:“灯火三更作茧圆。”

    慕容青枫:“玉露不成圆,宝筝悲断弦。”

    林则宁:“看君颍上去,新月到应圆。”

    林则静:“山藏白虎云藏寺,池上老梅枝,洞庭归兴,香柑红树,鲈银丝,白家池馆,吴宫花草,可似当时,最怜人处,啼鸟夜月,犹怨西施。”

    林则宁有些莫名其妙,心中正奇怪这词中并无“圆”字,却见慕容青枫端起酒盅,心中一想,方才恍悟,这首词词牌名为《人月圆》。

    慕容青枫:“五色绣团圆。”

    林则宁刚放下酒杯,就又轮到了她,心中疑惑:怎么数来数去都是自己?她抬起头来,正看见林则静捂嘴偷笑,再看慕容青枫眼含戏谑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当即明白自己被耍了,心中恼怒,瞪了他一眼,道:“宝器盛来蚌腹圆。”

    慕容青枫:“闽国扬帆后,蟾蜍亏复圆。”

    接下来两人你来我往各自喝了七八杯,众人见他们夫妻两个文斗,十分有趣,也不出言相帮,纷纷看戏。

    林则宁:“刚才说过,倒转也使得,今时月重圆。”

    慕容青枫喝了酒道:“从来没听过这一句,莫不是你绉的吧?”

    林则宁道:“白莲池上当时月,今时重圆,你没听过,倒说人胡诌。”

    慕容青枫也不辩解,接着道:“相将见,脆圆荐酒,人正在,空江烟浪里。”

    林则宁前生浸淫商海,酒量十分好,接连十几杯酒下肚,这桂花酿入喉甘甜,谁知后劲十足,更没想到这个躯壳竟然如此不胜酒力,此刻只觉头脑昏沉,一时间卡在了那里。

    林则静拍手笑道:“姐姐输了,可要表演助兴。”

    微醺的林则宁仿佛变了个人一样,脸上带着几分豪爽之气,林则平眼神一暗,低下头去。

    林则宁瞪着慕容青枫“哼”了一声,站起身来,道:“好,姐姐跳舞给你看!”

    慕容青枫哭笑不得,连忙扶住她站立不稳的身子,心中暗暗后悔,不该逗她喝那么多。

    林则宁推开慕容青枫的手,袅袅娜娜的走到平台之上,迎风而立,衣袂飘飘,仿佛凌空欲飞的仙子。

    林则静小声问道:“姐姐喝醉了吗?”

    只见林则宁回过头来,朝众人嫣然一笑,身子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宽大的外袍随着旋转的动作剥离了身体,缓缓飘落到地上,慕容青枫目光?然变得锐利,即便在座的没有外人,心中也生出几分恼怒,就要上前去将她拉回来。

    然而随着翩跹的舞步,她丹唇轻启,放声而歌,一开口便震惊众人,也阻挡了他的脚步:

    穿越红尘的悲欢惆怅

    和你贴心的流浪

    刺透遍野的青山和荒凉

    有你的梦伴着花香飞翔

    今生因你痴狂

    此爱天下无双

    剑的影子水的波光

    只是过往是过往

    今生因你痴狂

    此爱天下无双

    如果还有贴心的流浪

    枯萎了容颜难以忘

    ……

    那歌声清越飘渺,仿佛来自九天之上,众人无法听清歌词的每一个字,却又被那天籁之音深深吸引,明月之下,她的舞步越来越快,身姿轻盈如燕,裙裾广袖宛如行云流水,整个人就像是误落凡间的仙子,下一刻就会随着月光返回天宫。忽然一声鹤鸣,湖边栖息的白鹤展翅飞过楼前,而林则宁的身姿恰好再次腾空跃起,就像要驾鹤而去,慕容青枫一个箭步上前将她用力搂进怀里,清越的歌声戛然而止。

    林则宁困惑的仰头看着慕容青枫,“王爷,怎么了?”酒醉三分的她面颊酡红,眼神迷离,钗摇环坠,碎发支离,模样异常娇媚可人。

    林则平、李氏、林则静纷纷从阁子里走了出来,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看着两人。

    慕容青枫发觉到自己的失态,随口找了个理由,道:“没什么,宁国侯府三年孝期未满,不宜歌舞。”他放开怀里的女子,先扶她站好,然后从地上捡起外袍,披在她的肩上。

    林则平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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