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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深山夕照深秋雨——王维传 > 第55章 佳偶贤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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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闲的时光,转瞬即逝。在越州逗留十日后,綦毋潜、王维、璎珞、兴宗该各自作别了。

    这日,天空碧蓝如洗,枝头小鸟盘旋在初夏的金色阳光中,一行人来到河畔,登舟作别。

    “綦毋兄,济州虽不如越州风光旖旎,却也清静悠远。兄若有闲暇,欢迎来济州小住,弟不胜荣幸。”

    “摩诘,我一定趁早去济州看你和弟妹,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就要回长安了。”

    “綦毋兄说笑了,一路保重。”

    “綦毋兄,你去济州时,不妨也来定州一游,小弟用美酒恭候。”

    “哈哈,好啊,陶潜先生有诗云:‘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我们虽非手足,却胜似手足,大家各自保重,后会有期。”綦毋潜背好行囊,登上前往江西南康的小舟,抱拳告辞。

    他并不知道,他和王维的下一次见面,将在6年之后。那时的他,已高中进士,在长安担任左拾遗,那时的王维,将结束济州的司仓参军生涯,回到长安。

    和綦毋潜依依惜别后,王维、璎珞、兴宗也乘舟北上,后又改走陆路。兴宗返回定州,王维偕璎珞返回济州。

    离开济州时,还是早春,回到济州时,已是初夏。小蝶已提前从定州回到济州,将宅子收拾得井井有条,迎接王维和璎珞归来。

    次日,王维回到济州衙门,照例先到郑刺史这里报到。

    “王参军,这一路上,甚是辛苦吧?”郑刺史对王维向来都很客气,不过这份客气里,却又隐隐有几分疏离。

    “多谢郑大人关心。此次王维回定州探亲之余,还陪拙荆去越州游历了一番。越州人文鼎盛,山水如画,郑大人若有闲暇,倒是值得一去。”

    “哦?王参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愧是名满天下的才子,郑某自愧不如呐。”

    “郑大人说笑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王维一介书生,不足道尔,还请郑大人多提点教诲。”

    郑刺史自然客套了几句,彼此再无其他多余的话。

    从郑刺史处告辞出来,早已等候在外的赵化,忙忙地跟了上来。王维心中了然,和赵化步入室内,聊了起来。

    “王参军,最近黄河支流伊水和淮河支流汝水泛滥,冲毁了河南境内沿岸几千户人家的房舍。济州虽然不像河南那样损失惨重,但今年收成难免也受影响,不知朝廷会不会下调赋税?”

    “唉,九曲黄河水,一碗黄水半碗沙。每到汛期,黄河、淮河下游泛滥,沿岸百姓苦不堪言。这次黄淮下游水灾,朝廷应会妥善安排。朝廷有令,若出现水旱等严重自然灾害,农作物损失十分之四以上的,可以免租,损失十分之六以上的,可以免调,损失十分之七以上的,赋役可以全免。接下去,我想去济州各处田庄看看灾情。”

    “好,小的这就去安排。”赵化二话不说,领命而去。想到靠天吃饭的百姓,王维不禁无声地叹了口气。

    唐时实行的赋税制度,被称为“租庸调制”,以征收谷物、布匹或者为政府服役为主。简而言之,就是“有田则有租,有家则有调,有身则有庸”。

    所谓“租”,是指每丁每年交纳粟二石;所谓“调”,是指每户每年交纳绢二丈、棉三两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所谓“庸”,是指每丁服徭役二十天,闰年加二日,是为正役,若不想服役,则每丁可按每天交纳绢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的标准,交足二十天的数额以代役。遇到自然灾害时,租、庸、调均可相应减少甚至免除。

    王维摇了摇头,走到案几边,开始翻阅手头的案卷。这些案卷,是他告假其间赵化代为处理的。每个案卷上,赵化都已细心注明郑刺史的意见和处理结果。王维细细看了一遍,除了个别案卷尚在办理之中,其他均已处理妥当。

    傍晚时分,下起了瓢泼大雨。大颗大颗雨珠砸在地上,顿时扬起一片黄尘。空气中的燥热感,也立马散去了大半。王维驻足窗前,看着这倾盆大雨,想起深受水灾之苦的沿岸百姓,不禁又叹了口气。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便又雨过天晴。王维步出衙门,轻轻吐了口气,想起今早出门时璎珞的叮嘱,便快步往家走去。

    璎珞早已让小蝶用井水浸好了酪浆,见王维推门而入,便迎了上来,一边拉王维在井边案几旁坐下,一边用在越州买的青瓷杯盛了一杯酪浆,递给王维说:“暑热难耐,你尝尝这个酪浆,去去暑气吧。”

    王维笑着接过酪浆,只见这酪浆不是寻常的乳白色,而是泛着一层莹润的浅红色,抿了一口,点头笑道:“这酪浆酸甜可口,莫非加入了山楂?”

    “嗯,好喝么?”璎珞灿然一笑,取过另一个青瓷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抿了一口,满意地说:“山楂健脾开胃、消食化滞,夏日里吃最是合适。今日得闲,我和小蝶将新鲜山楂用水煮了,压成泥状,然后和酪浆搅拌均匀,味道还不错吧?”

    璎珞神采飞扬地说着,双眸自有一种让人舍不得移开的亮光。王维伸出手去,将璎珞的手包在自己掌心,用手中的青瓷杯轻轻碰了碰璎珞的青瓷杯,笑道:“岂止不错,真正是美味!但愿娘子日日得闲,能变出各种口味的酪浆,拙夫我很愿意一尝为快。”

    “既然你喜欢山楂泥,明日我便早些起来,用山楂泥和红枣泥给你做一些方糕。你若觉得好吃,不妨带些到府衙里,让同僚们也一道尝尝。”

    “这个……”王维故意面露难色,说:“似乎不妥。”

    “有何不妥?”璎珞怔了怔,不解地问。

    王维嘴角浮现一丝狡黠的坏笑,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酪浆,凑到璎珞耳畔说:“早膳吃什么并不打紧,打紧的是……”

    两人正说话间,小蝶从厨下端着两份荷叶冷淘走了过来。不知王维说了什么,只见璎珞脸上飞起一阵红晕,低头微笑不语。见小蝶过来,王维就笑着端起案几上的两杯酪浆,一口喝了一杯,略带夸张地感叹道:“喝了娘子做的山楂酪浆,便是再热的天,也暑意全无了。”

    小蝶也是聪慧之人,她笑着走到案几旁,将荷叶冷淘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王维和璎珞面前,说:“姑爷,这是小姐想出的法子,用新鲜荷叶榨汁,揉入面团。方才揭锅时,屋内荷香四溢呢。”

    王维素来喜吃冷淘,尤其是这样的暑天,一碗冷淘下去,既开胃,又解暑。不过,这样新颖的荷叶冷淘,倒还是第一次吃。

    他看了看略带浅绿色的冷淘,点头感叹道:“璎珞,这世间的花花草草,怎么到了你的手中,竟都可以成为美味佳肴?唉,和你相比,为夫只是俗人一个罢了。”

    璎珞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如果你是俗人一个,世上还有谁敢说自己是精细人呢?”她递给王维一个勺子,嫣然一笑,说:“快别贫嘴了,这冷淘看着还有几分养眼,但不知口味如何?”

    王维并不急于吃面,而是舀了一勺汤汁,送入口中,果然比一般的冷淘清香爽口。

    “璎珞,我曾经觉得槐叶冷淘好吃,如今吃了这荷叶冷淘,又有一种别样风味,在这样的夏日里吃,很是妥当。”

    “嗯,莲是花中君子,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改天我给你煮荷叶花茶如何?这种茶,在夏日喝,最是消暑的。”

    “好,只要是娘子做的,自然都是好的,为夫翘首以待。对了,如今天暗得晚了,雨后空气清新,你在家里闷了一天,待会我陪你去郊外走走,可好?”

    “好。”

    于是,用罢晚膳后,他俩携手踱步,慢悠悠地往郊外走去。

    一抹红日正逐渐西沉,在天边晕染出一片彩霞,渐渐隐向桑林之外。村边溪水淙淙而过,绕出城外。夕阳余晖洒在清澈见底的水面上,波光潋滟。远处有三五牧童赶着牛群、羊群,从田边陆续归来。猎狗在猎人身边上蹿下跳,或许是完成了一天的任务,正在向主人邀功撒欢。

    这眼前的一切,不正是一首最美的山水田园诗么?王维眼前一亮,停下脚步,扶住璎珞双肩道:“璎珞,我心里得了一首诗,吟与你听。”

    不待璎珞回答,王维就朗朗吟诵了起来:“屏居淇水上,东野旷无山。日隐桑柘外,河明闾井间。牧童望村去,猎犬随人还。静者亦何事,荆扉乘昼关。”

    “摩诘,你的‘日隐桑柘外,河明闾井间’,倒是让我想起了陶潜先生《归园田居》中的‘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你这首诗,不妨就叫《淇上田园即事》,如何?”

    “多谢娘子赐名。天地有大美,所有诗词貌似出自人口,其实源自大自然。大自然用神来之笔写就了一首首田园诗,写诗之人,只不过是读懂了天地之间那份大美而已。”

    “是的,天地之间,自有大美。这份美是公平的,因为它呈现在所有世人面前。这份美又是自私的,因为只有内心澄澈的人才能读懂它。你方才诗中提到的‘静者’,就是这样内心澄澈的人吧?”璎珞若有所思道。

    “是的,山水也好,田园也罢,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的是看山水、田园之人的心境。就像咱俩,‘静者亦何事,荆扉乘昼关’,我们关上柴门,过好属于我们的日子,不去打扰别人,别人自然也打扰不了我们。这样的日子,多好。”王维牵起璎珞的手,不疾不徐地走着。

    “嗯,你在越州时曾开玩笑说,如果你当‘持竿叟’,我就当‘浣纱媪’。我倒是很好奇,年老后的我们,会是怎样的模样?”

    “哈哈,傻璎珞,即使你一头银丝,在我眼里,也是天底下最美的‘浣纱媪’。”

    佳偶易得,知音难求。王维一边哈哈笑着,一边自然而然地握紧了璎珞的手,仿佛想将他对她的爱,通过掌心的热度,传递到璎珞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刻,红日渐渐西沉,晚霞照亮了王维和璎珞的脸庞,给他俩抹上了一道天然的光辉。在这雨过天晴的黄昏,他们携手伫立,仿佛用时光温了一壶酒,在一起浅斟慢酌。千遍万遍后,心里眼里,唯彼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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