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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黑雾之森 > 第49章 回忆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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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的许多许多会慢慢的忘记,不再是原来的面貌,那又如何。也许正如伍尔芙所说,生命的内核一片空荡荡的。什么事才是有意义?也许意义本身就是一个骗局呢。只是活着,活着就会有人生,是这样吧。你相信命运吗,不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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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仕康森川工厂大概有七万员工,我作为一名普工在最底层。经过三天的培训课程之后,我被分配在c033f车间,做的是流水线前段一个测试的工站,主要测试手机按键效果。步骤很简单,只需把机台塞进机器里,等待反应,屏幕上显示ass则可以流线,显示fail则表示不合格。这是三岁小孩都会做的事情,用不上一丁点的智商。

    在森川,大部分工厂都有白班和夜班,嘉仕康也不例外。我第一个月上白班,所住宿舍在厂区外面,距离厂区大约有二十分钟的步程。白天上班的人分三批,分别是七、八、九点,我上的是七点钟的班,早上六点必须起床。白天我在在厂区的无尘车间里呆十个小时,晚上下班吃完饭回来已差不多八点,洗澡睡觉之前,我一般在宿舍区外边的空地抽上几根烟。空地边上有一所超市,人们进进出出。刚来时我在里面买了竹席和棉被,还有拖鞋、洗发水等杂物。超市隔壁是平安银行at,再过去是一家水果店,摆着苹果、橘子、香蕉等各种水果。水果店对面则是面包店,星期天的早餐我常去那里,买一个菠萝包和一瓶乳酸饮品。在空地中央有一个自助借书亭,我喜欢看书,但从没去那里借书,主要是缺乏时间。穿过c1和c2宿舍楼,到c3那边,有一所饭堂,旁边还有个小型图书馆,书籍不算多但干净整洁,有时我会进去里面看看报刊杂志。在c4幢一楼,有一健身房,里面有跑步机、仰卧板、哑铃等器材。c4幢一楼还有一网吧,名为跨世纪。偶尔我也会去那里上网,里面是禁烟的,但吸烟的人屡禁不止。

    来到嘉仕康之后,我每天的生活便是上班下班,每周只有一天休息时间。遇到产能爬坡,推行十三休一,也就是两周只休息一天。我开始不知不觉忘记许多事,而无聊和麻木仍在不断困扰着我。我想起保罗高更,一名印象派画家,他曾不惜一切地前往塔希提岛作画,仅仅是因为那里保持着未经工业文明污染的原始生活。纵观现代社会,科技日新月异,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极大改变。然而科技在带给人们便利的同时,也让一部分人成为了奴隶。

    有时候我看着从工厂门口进进出出的高档小轿车,心中会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仿佛自己生不如人。有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掉进一口巨大的枯井里,惊慌失措,不断寻找稳固的岩石攀爬,却一次次摔落下来。井口围着一圈人,当中有大人小孩,有男有女,但无一不戴着一副诡异的面具。面具上眼睛两角往下弯,嘴巴大大的犹如一轮新月,犹如人类嘲笑的模样。我仿佛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狰狞的笑容,但又记不起具体是在那里。

    后来我时不时会想起这个梦,很少有梦会在记忆中留下如此鲜明的痕迹,但是我却能够想起这个梦的每一个细节,甚至那张可恶的面具笑脸嘴角的弧度。

    由于呆在车间里过长时间,我的大脑常常一片混沌或者空白。车间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对加班都充满热情,因为如果没有班加,一个月的工资可怜得还不够吃喝。当我向身穿蓝色静电服的干部申请下一周早班时,那些人无不惊讶地看着我,仿佛我是来自遥远的外星球。可是我觉得这样生活会轻松些。

    每天我都在锁螺丝(因人员调整换了工站),在手机闪光灯上固定一个盖板。车间有四个门,每天我进出南二门。门口通常有两个保安,一男一女,身穿制服。每个人进出车间都需要经过安检门,刷门卡,响出ok发音,屏幕上显示厂牌头像。员工进到车间里面还要再刷一次卡,这次是考勤,与薪酬直接挂钩。车间里有八九条流水线,我被分配在h03线。每条线又分前中后三段,每段都有一两个干部负责出勤和纪律。普通员工的静电服是白色的,干部的是蓝色的,以此区别。

    车间里许多人沉迷福利彩票和六合彩,讨论的内容八九不离开这些,大概想着一朝中奖了可以离开这鬼地方。

    周末有一天时间休息,下班后我早早回到宿舍洗澡,去饭堂吃饭,又在空地上抽了两根烟。晚上七点,天已经暗下来。出去走走吧。这样想着,我扔掉烟头,拂去身上的灰尘,离开了宿舍区。沿路灯光璀璨,人来人往,有着属于周末的热闹。路边许多小摊贩,有卖手机配件的,衣服的,健身器材的,也有卖小吃的,各种小吃(烤鱿鱼、臭豆腐、麻辣烫等)。我一路往前走,到达南门天桥旁边的望月城广场。广场有半个足球场大,四面灯光明亮,有几个小孩子在跑来跑去玩耍嬉戏。广场一边是一幢高大建筑物,一二楼主要是服装店,不时有年轻女孩进进出出,拎着大包小包说说笑笑。在二楼位置有一巨大屏幕,正播放着战争电视剧《亮剑》。我坐在木质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广场上嬉戏的小孩,看着大屏幕,看着漆黑的夜空,突然想起许多事。

    大概五岁的时候,我在乡下路边的候车亭,和爸爸妈妈还有奶奶在一起。待汽车开过来,奶奶紧紧搂住我,爸爸妈妈趁机上了汽车。我挣脱怀抱,跟着车子跑起来,但是距离越来越远。我哭了,好像哭了一整天。“你爸爸妈妈要去城里打工挣钱,不然怎么养活你。”奶奶不断安慰我,但完全没用。这时一个小女孩走过来,递上一根冰棒说,“给。”她长得很秀气,眼神纯真无暇。我接过冰棒后,她便一溜烟又回到她妈妈那边,依偎着妈妈的大腿。她妈妈则看着我嫣然一笑。我顿时停止了哭泣。后来这个小女孩和我成了邻居,她叫苏思兰。我们常常一起玩,在池塘边吹泡泡,在无垠的田野上放风筝。她总是笑,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不开心的事情。一年后她跟随父母搬家离开。再次相遇已经是高中的时候,我们都已经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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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进工厂两周后,工厂实行调休,周五代替了周日,每周六至周四上班。我总是用手机调早上五点四十分的闹钟,每天闹钟响了我醒过来,我总要习惯性地按暂停再睡十分钟,然后才起床。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也不曾这么早起来。早上洗涮完后,一般已经六点十分,外面天空蒙蒙亮。我一路小跑下斜坡,常看到有背着书包在路口等校车的小学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觉周围的一切变得越来越不真实。我的生活,呼吸的空气,街口的红绿灯,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仿佛这些都与我无关,又像是浸没在梦境里,飘飘忽忽。

    一个月之后我转夜班,上班时间刚好颠倒。这意味着我要把白天当成黑夜,把黑夜当成白天。而在沉闷的车间里,永远是通明的灯光,根本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只有走进了厕所,看着乌黑的轰隆隆的抽风机那里去,才能从缝隙里分辨出白天与黑夜。刚开始我很不习惯,白天总是睡不好,体质逐日变差。我有时还会出现幻听(仿佛有人在耳边念咒语)。有一天下早班,大概凌晨四点多,我从厂区出来,感觉有人在跟踪我。我扭头过去,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他的脸藏在帽兜里,模糊不清。从身形看来其实像是女的。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好几次。休息日晚上我照常在望月城闲坐,他出现在人群中,穿着同样的外套,森然的目光不时朝向我。我走上去,想看清他得面容,他却突然消失了。等我回到长椅上坐下,我发现他站在建筑物的楼顶,看上去像是想要跳下来。除了我似乎再没人留意他,周围一切如常。我在想要不要报警什么的,他突然就跳了下来,但是在半空中就消失了。这段时间上夜班,精神有些恍惚,我猜想自己出现幻觉了。

    上夜班这一个月,森川发生了许多事情。首先在森川大道上发生一起连环相撞交通事故,导致七人死伤;其次是在森川汽车站,一名情绪偏激男子持刀砍伤十几人,当中有妇女和小孩;最后一个事件是森川嘉仕康一周内六人相继跳楼自杀,引起新闻界广泛关注。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我心底时常发出这样的呼喊,但从来没有人能够给我完整的答案。转白班后第一天,我在楼下的吸烟区闷闷的抽了两根烟,看看手机,又到了上班的时间。所有事故的痕迹随着光阴的流逝再次变得模糊,人们也从最初的热议变得平静。唯一有所改变的是厂区里的二楼以上的护栏纷纷安装了铁丝网,人们笑称其防跳网(防止跳楼自杀)。此后,每次下班我把静电服塞进鞋柜,往护栏外边看去,视线中便多了一层铁丝网。久而久之,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其实是置身在一间巨大的监狱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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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14日晚,我从恒宇网吧出来,经过一条狭窄的小巷时,灯光明明灭灭。随后,我闻到一股恶心的气味,然后失去知觉。等我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时,我发现自己在一间诡异的房间里。房间四壁都是黑白相间的正方形方块,没有灯,墙壁上燃着蜡烛。面前有个人坐在椅子上,视线模糊看不清楚。我想活动四肢,却发现手和脚都被黑色铁链牢牢缠住。还好眼前景物开始变得清晰,我看到坐在面前的正是此前的黑衣人,一只肥硕的猫懒洋洋地依偎在他脚边。

    “你终于醒来了。”他说着,离开椅子走过来,同时把帽兜摘下。那一幕使我震惊,黑衣人竟然是女的,并且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

    “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告诉你也没有用。不过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告诉你也无妨,我叫花月。”

    “我不曾记得我认识你。”

    “你的确不认识我,”花月微微一笑,笑容犹如荡开的花粉带着使人迷醉的危险。

    我一定是在做梦,最近精神不稳定。

    “你是在做梦。”花月靠过来,在我耳边幽幽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深感疑惑。

    “因为你在我的梦里。”

    “你的梦?”

    “嗯。”花月向我再靠近一步,纤细的手指贴在我的胸膛上。我清晰感受到她的呼吸,她全身散发的醉人的芬芳。“你心跳很快。”她说。

    “你想怎么样?”我窘迫地说。

    “有个人,我想让他活过来,”她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你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

    “计划?”我越发不解。

    “猫咪。”她轻唤一声。那只猫便从椅子边嗖的窜过来,跳上桌子。花月用手抚了抚猫背,然后像是拉拉链一样拉开一道口子,里面全是手术工具。她从中取出一把手术刀。

    “我把惧植入你体内,会很痛,忍着别让自己死掉了。”她说着撕开我的衬衫,拿刀从上面切割下去。

    锋利的刀子在胸膛缓缓划动,我感到一股剧烈的痛楚。这怎么可能是梦?当我深深意识到这一点时,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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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来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宿舍里一片昏暗,窗户被帘布紧紧盖着。空调开得很足,到处冷飕飕的。我看了看手机,是上午11点整,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是一场梦吗?我想着,可是花月的面容,她说的话,还有被刀子切割的疼痛却又清晰无比。我起身,走出阳台外面,拉开衣服,发现胸膛的确有一道伤口,缝的线还在那里。这一切到底怎么了?我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头脑有些混乱。一楼的阳台外面,一只肥硕的灰色的猫在盯着我。那只猫,我好像在那里见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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