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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神州遗事 > 第50章 华盖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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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夜间,镇北台长城上,一名华夏军士兵正站在垛口凝视前方。突然,左手边似乎传来刀剑落地的声响。他侧过头,眼前并无异样,仅有火炬在微风中摇曳。但他决定前去查看,警惕着走了几步,身后突然探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呲”的一声,一柄短刃贯穿了他的胸口。尸体倒在地上,不远处一个阴影早已遁入黑暗。月色笼罩长城,城墙上不断有士兵悄然倒下。终于,几名巡查的士兵发现了尸体,立即前往主城报告。此时,薛仁贵正在墉城长河宫的书房沉思,不久前他得知了北齐王宫的惨剧。突然,镇北台主城一声惊天锣响,他回过头,似乎感觉到了阴谋正要降临。

    长城上的黑影绕过守军的包围,悄悄潜入了墉城。墉城驻军听到警戒,立即增加了守卫,宫殿内外都是巡查的士兵。黑影趴在一处墙垣上抬头向庭内窥视,逐渐露出了他的兰陵王鬼面。兰陵王等着一小队士兵从眼底经过,轻身一跃,落在队尾,随即一个箭步,提刀刺向最后那名士兵的背心。那士兵一声惨叫,顿时殒命。其他人立即回头,见到兰陵王,大声呼叫援军。兰陵王早已趁着夜色的掩映,踏着房檐墙壁,跃到了一座宫殿的最高处。城中守军迅速行动起来,众兵的去向被兰陵王瞧得一清二楚,他以此推测出主将所在正是长河宫。他立即施展灵巧的步法,赶到长河宫主殿的卧房。房外并无守军,四下分外寂静,他蹑着脚步移到窗边,透过纸窗窥见榻上正有一人侧卧。他试探着推开了门,榻上那人似乎并未察觉,刚要迈过门槛,一丝不安闪电般刺在心头。他立即收回了脚,取出一枚暗器,隔窗射入榻上。果不其然,榻上并无动静,原来只是锦被盖着两个枕头。他意识到行动被人识破,无暇思索,踏墙一跃而起,瞬间隐入黑暗。兰陵王前脚刚走,薛仁贵后脚便率兵合围过来。

    第二日,镇北台内众兵纷纷议论着昨晚戴着鬼面的刺客。一个年纪稍大的士兵说,昔年镇北台之乱时,兰陵王正是戴着那个鬼面。花木兰没有见过昨晚的刺客,但将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她势必揭开兰陵王鬼面的真实面目,无论他是谁,都与父亲的死脱不了干系。

    镇北台城门左侧六里,本是一段依山而建的城墙,八年前镇北台之乱后,此处修建了一座四方弩台,台顶架有四架巨弩。弩台加上山体有六丈之高,如一盏方尊立于城上,是名副其实的天堑,是以没有守军把守在弩台顶端。薛仁贵下令加强了防卫,接连几日,镇北台都平安无事。三日后,兰陵王再次攀上了长城。这一次,他没有惊动任何守军,他像一个融进了黑暗的影子,完全隐藏了自己的行踪。因为他发现了弩台的存在,他戴着铁指套,依靠精湛的身法,徒手爬上了弩台顶端,再沿着内侧墙体爬下,悄然潜入城内。弩台是最为险峻,也是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

    此时,薛仁贵正在房中沐浴,双臂搭在浴盆,闭目养神。兰陵王潜伏在他的屋顶,恰好位于浴盆的正上方。突然一阵裂土碎石之音,兰陵王自屋顶破瓦而入,落在浴盆左侧,迅疾一刀刺进浴盆。岂料其中并无薛仁贵的身影,唯有刀刃激起的浪花左右摇荡。正疑惑间,薛仁贵穿着浴衣,手执方天画戟从他身后走来,挺戟前刺。兰陵王身法极为迅捷,察觉到身后气流,立即侧闪避过,隐入屏风之后。薛仁贵立即上前查看,却不见了他的身影。正提防间,兰陵王自身后跃出,握紧凤羽刃刺向薛仁贵。薛仁贵并不转身,将戟举过头向后扫动。凤羽刃刚要刺进他的后背,戟牙正好扫来,兰陵王只好收招,再次隐没。薛仁贵见他身法极快,难以猜测其藏匿之处,便挥动长戟,打碎屏风、割断布帘。兰陵王终于无处可藏,只得跳了出来。薛仁贵挥戟横扫,兰陵王右翻躲过,随即滚到他跟前,以短刃刺向他的手腕。薛仁贵立即放开画戟,但终究慢了一步,被划伤小臂。兰陵王正欲闪至左侧,薛仁贵迅速探出左手抓住他的衣袖,他心中一惊,立即挥刀割断袖口,破窗而逃。

    薛仁贵穿好衣裳追了出去,墉城守军也已察觉,开始四处搜捕。兰陵王并未逃向城外,他知道镇北台主城与墉城的守军是平日的数倍,难以脱身,便向防御更为松弛的琰城逃去。当薛仁贵赶到琰城,守军已将兰陵王逼至主殿左侧,前排矛兵正与他对峙,后排弓箭手也已将他瞄准。兰陵王手上挟持了一名人质,正是樊燕然,众兵皆不敢轻举妄动。樊燕然毫无惧色,对兰陵王说:“若你能悬崖勒马,我可以让薛将军饶你一命。”兰陵王并不理会,只是盯着薛仁贵,看他作何打算。薛仁贵示意弓箭手放下弓箭,走到众兵之前,看着兰陵王,说:“你放了她,我让你平安离开。”兰陵王并不相信,说:“我放了她,还能有命活?”薛仁贵伸开双手,做个放下的手势,众兵立即将长矛扔在地上,退后了数尺。薛仁贵将方天画戟倒插,向前走了两步,说:“你该放心了。”

    此时,花木兰与韩擒虎正好赶来。花木兰见到兰陵王鬼面,便立即要上前与之搏斗,但韩擒虎拉住了她,示意她等待薛仁贵的指示。

    兰陵王见薛仁贵及众兵已卸下防备,有些犹豫,试探着向后挪动几步,守军果然没有任何动静。他逐渐移动到城门附近,薛仁贵及花木兰等人在一丈之外紧紧跟随。他见身后有几匹战马,便逐步向马靠近,瞬间跃上马背,策马疾行,冲出城门。薛仁贵立即大步向前,抓住樊燕然。兰陵王并不想无功而返,随即转身,将凤羽刃劲射而出,刀刃破空,直冲樊燕然的后背。待薛仁贵察觉到气流涌动,早已躲避不及,只得将樊燕然奋力推开。“呲”的一声,凤羽刃深深刺入薛仁贵的胸口。兰陵王早已乘马远去,花木兰心有不甘,立即上马急追。

    薛仁贵倒在了樊燕然的怀里,樊燕然有些慌了神,韩擒虎等人见状,立即将他送到魏征的住所。魏征坐在榻边,悉心诊脉,终于无奈地说:“薛将军恐怕撑不到天亮。”韩擒虎等人大惊,皆看了樊燕然一眼,樊燕然坐在榻边,面无表情。魏征示意众人退出房外,让她与薛仁贵诀别。待众人离去,她终于难掩心痛,眼泪如雨滚落。薛仁贵强做笑颜,伸手抚摸她的脸庞,吟道:“日尽花含烟,月明愁不眠。欲奏鸳鸯弦,春风寄燕然。”这首名为“相思”的五绝,是薛仁贵为樊燕然所作。那时二人在天山初遇,薛仁贵深深为这个铁勒女子所倾倒,在一个不眠之夜,他弹起了蜀琴,希望春风能将自己的相思之意,寄给樊燕然。樊燕然也同样倾心于这名大唐儒将,许下终身。薛仁贵从前只知杀敌建功,但樊燕然无瑕的灵魂让他学会了悲天悯人,即便后来入狱,他也不曾后悔放过北朝及突厥的百姓。

    薛仁贵终于合上了眼睛,与世长辞。樊燕然趴在他的胸口,泣不成声。屋外,一名英伟的年轻武将背靠房门,他听着樊燕然哭声中的绝望,泪水终于打湿了眼眶,那正是薛樊二人的独子——薛丁山。

    却说花木兰追着兰陵王出了城,战马跑了十多里,便不见了兰陵王的踪影。她坐在马上懊恼地大吼一声,无奈调转马头,回了墉城。

    薛仁贵葬礼过后,在景武真人李靖的举荐下,薛丁山继任了领军大将军一职。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捉拿杀害父亲的凶手。他派兵在镇北台五城搜寻了多日,均未发现兰陵王的身影。但他以为,兰陵王既然逃向了南方,若要返回塞北,势必经过镇北台,若是绕道其他关隘,至少得耗费一年半载。镇北台守军加强了对过往行人的盘查,马车及行囊内的物件都一一翻开检视,但却并未发现兰陵王鬼面。唯一的可能,便是兰陵王以真实面目躲过了守军的耳目。事实果真如此,兰陵王将鬼面留在了城内,以北齐百姓的身份出了镇北台。

    这日,一支唐国骑兵自镇北台内快速驶出,待行至北齐边境,众兵勒马向境内观望一番,随后言语几句,便匆匆回了城内。兰陵王立于高山之巅,将一切瞧在眼里。他以为,想必唐人不甘薛仁贵枉死,欲对北齐施以报复。他自然无法坐视不理,便以高士元的身份去了镇北台。过了墉城,他本打算直奔枝城取回兰陵王鬼面,但察觉到有人尾随,便调转方向去了泺城,装作商贩在集市闲逛。一个时辰后,尾随的士兵终于离去。原来,薛丁山命士兵着便装仔细监视外族人入城后的去向,若是去泺城贸易,便不再理会;若是去了其他地方,便时刻紧盯他们的一举一动。

    夜幕降临,兰陵王取回了鬼面,悄无声息地潜入墉城。今夜,墉城的守卫似乎有所松懈,宫殿内外仅有几名站岗的士兵,却不见巡查的队伍。兰陵王一路飞檐走壁,很快到了长河宫寝宫的屋顶。屋外外四名侍卫把守,屋内薛丁山正与花木兰、韩擒虎等人围在一起。兰陵王侧耳听见众人正商议侵犯北齐一事,见料想不错,便待在屋顶静静等候。子时两刻,花韩等人及侍卫陆续离去,兰陵王自觉时机已经成熟,便从屋顶跃下,透窗瞧见屋内薛丁山正坐着脱鞋,正是行刺的绝佳机会。他一掌拍开房门,箭步前冲,待薛丁山惊觉,他的匕首已在两尺之内。薛丁山立即起身,尽力向外翻滚,但终究慢了几分,匕首在他肋部留下一道三寸创口。薛丁山毫不心怯,右手抄起桌上铁锤,左手扯下桌布,只见桌面平铺一张大锣。薛丁山猛砸铁锣,锣声响彻墉城内外。须臾间,战鼓四起,无数守军从暗处现身,布下天罗地网。长河宫外,大量士兵正围过来。

    原来,镇北台日间派出的骑兵只为诱使兰陵王夜间行刺,并非真的是要攻齐。薛丁山料定兰陵王不会袖手旁观,早已设下伏兵,等他自投罗网。

    兰陵王听见屋外的战鼓声,已知中计,立即破窗而逃。薛丁山光着双脚,拿上震天弓,率领守军紧紧追赶。兰陵王身法格外迅捷,踏着墙垣,一路飞檐走壁。薛丁山回头对副将白恒说:“保持阵型,料他插翅难飞。”话音落下,薛丁山一跃而起,紧随兰陵王身后。兰陵王在高处看见五城守军已布下天罗地网,略一思索,向镇北台主城逃去。守军是往日的数倍,若是留在城内,被俘只是时间问题,只有出了镇北台,才有一线生机。

    兰陵王越过墉城,进入到镇北台后的校场。校场一马平川,全无藏身之处,兰陵王不得不与守军厮杀。众兵将他围在中央,无数长矛刺了过来,他屈身躲过所有矛尖,随后贴着矛杆闪转腾挪,袭向众兵小腿,以匕首割伤他们的膝盖,撕破防线。匕首短小,与长矛相比,占不到一点便宜,兰陵王不敢恋战,每当打开缺口,便立即向主城左侧移动。守军虽众,竟难以伤到兰陵王分毫。他渐感体力衰竭,便加快步伐,待靠近弩台,立即戴上铁指套,一跃而起,快步攀援而上。薛丁山立即张弓搭箭,瞄着他的后背,“嗖”的一声,兰陵察觉到身后破空之声,不敢停留,双手发力,向上大跳一步。刚落稳身形,身后又是一箭袭来,兰陵王勉力上跃,终于被射中右小腿。他忍痛继续攀爬,即将到达弩台顶层时,右大腿再中一箭。

    当他翻上弩台,咬牙拔出了两只羽箭,正要攀着外侧墙体出城时,只见一个身影手扶腰间佩剑,似乎已等候多时,那身影正是花木兰。原来,花木兰、韩擒虎早已率守军截断出城的必经之路,但守候多时,仍不见兰陵王的身影。花木兰略一思索,意识到唯有弩台顶端没有守军把守,便向韩擒虎交代几句,匆匆赶到最为险要的弩台。花木兰神情分外严峻,盯着兰陵王的鬼面,杀意森森,随即拔出白虹剑,捏个剑诀,挺剑直刺。兰陵王腿上血迹斑斑,受伤不轻,勉力后退避开锋芒。花木兰毫不心软,舞动长剑,抽、提、带、刺、撩,招招凶狠。兰陵王强忍伤痛,避而不战,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花木兰提快了招速,近身向前,挥剑猛斩,兰陵王靠着女墙,难以闪避,纵身一跃,跳下了城墙。

    花木兰以为,如此高的距离,即便事先没有负伤,兰陵王也必死无疑。她正欲转身离去,但见黑暗中分明有一个身影从地上爬起,踉跄着逃向了北边。花木兰几乎不敢相信,她料定兰陵王负伤严重,无法走远,便匆匆出了城门追赶。花木兰在山丘之间搜寻多时,终于在一处山谷瞥见了几丝火光。她隐着身躯逐渐靠近,随后突然跃出,横剑站在兰陵王对面。此时,兰陵王鬼面躺在地上,出现在花木兰面前的,是一张俊朗而熟悉的脸庞——高澄第四子高士元。高士元正坐在地上处理伤口,毫无防备,他自知难以逃脱,面色凝重地看着花木兰。花木兰紧紧盯着他,终于问道:“你便是兰陵王?”高士元点点头,并不否认。花木兰接着问:“是你杀了薛将军?”高士元坦然地说:“是我。”花木兰无法理解,说道:“当初你既能放了子通,如今却为何要杀薛将军?你可知这会挑起大唐与北齐之间的战争?”子通乃是韩擒虎的表字,花木兰所说的正是昔年二人行刺高澄一事。高士元毫不在意,质问道:“唐国能杀我父兄,我为何不能杀唐国将军?”花木兰虽不明其意,仍解释道:“唐人何时杀过你的父兄?华夏军自有使命,向来以和为贵,怎会刻意挑起争端?”高士元心中不忿,勉力站起身来,怒道:“唐国的军旗就落在我父兄的尸体旁,岂会有假?”花木兰大概知道了其中缘由,也再次确信他不是嗜杀成性的人,便说:“这些年镇北台从未对外出兵,其中定有什么误会。”高士元自是不信,也不愿与她辩解,便不再多言。花木兰看着他,认真地说:“无论如何,我要抓你回镇北台。”高士元轻蔑一笑,说:“你大可在此了结了我,何必多此一举。”花木兰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去了镇北台,薛丁山绝不会放过他。她陷入了沉思,终于郑重地说:“昔年你对子通有救命之恩,如今我暂且饶你一命,从此恩怨相抵,绝不会再有下次。”说罢,花木兰收剑转身,大步回了镇北台。高士元看着花木兰的背影,就像昔年花木兰在邙城外看着他的背影一样。他早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如今逃过一劫,不禁思绪万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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