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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班离会议室很远，我又懒得走路，每次都是抱着一大摞书，用余光瞥着脚底下的楼梯，然后颤颤巍巍地走下去。
好不容易走完那一段楼梯，结果一个不稳手抖了一下，手里的书全倒了。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满地的书，然后弯下腰来捡。
又摞成一堆后，我吃力地抱起来，结果一只手抢了先，把我怀里满满当当的书接了过去。
贺承淮笑着看我：“你就不能少拿点吗？”
我没说话，盯着他的脸发呆。
他被我看得不好意思：“怎么了？”
“没事，走吧。”
我收起目光，然后向前走去，也没再说谢谢。
这个场景让我熟悉得恍如隔世。
我算是最早就搬完了书，去学校小卖部买了瓶橙子汽水，边喝边绕着操场溜达。
操场上有很多人，高一高二的，有挽着手聊天的，有招呼女生看篮球的，也有缩在杨树底下看课本的，我渐渐的，就好像在每个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她们的脸忽然和我的重合了，又忽然分离了。
我晃晃脑袋，往嘴里咕咚灌了一口汽水，然后继续漫无目的地走。
很多人在看我，他们大概是觉得这一身高三校服来得不合时宜。
因为有几次我被高二几个文科班请过去做演讲，所以有不少人认识我，他们冲我招招手，我就笑着回了回，每张脸都很熟悉，每张脸都很陌生，然后我就去会议室了。
刘源给大家安排了时间任务，我瞥了一眼就按照自己的计划走了。
语文课的时候我在做数学题，数学课的时候我在写英语，英语课的时候我在整理文综错题。
不过所有老师经过我的时候都视而不见。
而六月一号到六月七号，我都遵循着极简的生活规律，六点半起床，上午语文和数学，下午是英语和文综，晚上的时候写小说，然后回家后在床上看看文章，倒头就睡。
这段时间，有人过得极为奢侈，头可以扎进去一天不抬，也有人过得极为浪费，谈天说地，聊南聊北。
而我只是很少说话，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六月七号这天，学校很早放假了，刘源在讲台上讲着激情澎湃的话，大家也都激情地应和着，我在台底下写着文字：大家好像都很激动，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恐惧。
六月七号晚上，我和贺承淮在操场上坐着，楚肖语和沈顾侯在操场上坐着，王程义和于影在操场上坐着，林潇潇和宁然在操场上坐着，古月月和康裴在操场上坐着……
我忽然站起来，拍拍贺承淮的肩膀：“我回家了。”
“苏杭。”
我回头，看着他，他笑起来，笑得很好看：“明天加油。”
“你也是。”我在努力笑得很好看。
明天加油，你也是。
八号早上，我妈知道我昨晚没失眠，激动地把牛奶给撒了。
六月八号，我们坐着摇摇晃晃的校车颠簸到h中学，准备高考。
刘源笑眯眯地往我们每个人手里都塞了一块巧克力，我热乎乎地握着，下车了的时候已经化了，软软的。
六月八号结束。
六月九号结束。
关于那两天的记忆，我实在是没有，如今想起来，脑子里也是嗡嗡乱乱的，全都是考完大家歇斯底里的声音。
题有点难，不过我还算清醒。
回来之后大家炸开了锅，没人再想关于考试的内容，大家怂恿着司机师傅放歌，他在自己又老又旧的歌单里选了半天，最后在我们的嗷嗷声下选了《光辉岁月》。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这首歌循环了大概四遍后，我们就到学校了。
我们站起来，准备下车，结果车窗外是站了一排的老师，哗哗哗地鼓着掌。
每个人几乎都是边流着泪边鼓掌下了车。
车里的我们哭得稀里哗啦，车外的他们也哭得稀里哗啦。
每个老师跟前都挤了一堆人，边哭边讲话边拥抱，我尝试了一下，哪堆都没挤进去，就站在车旁边观赏了一会，就走开了。
大家还都在道着别，而我一人进了会议室，收拾好了东西，本来想让我爸进来帮我拎包搬行李，想了想，还是自己来。
所以在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楚肖语给我打电话，边哭边骂：“你个没良心的，怎么先走了，大家都等着你拍照呢。”
我把震耳欲聋的话筒搁得离耳朵边稍远了一点，然后安慰她：“你们照就好，明天不是还有毕业典礼吗？”
我坐上车，摇起车玻璃，看着黑灰的车膜盯着学校。
再见两个字没法何任何人说出口，所以我默念给你们听。
我爸我妈一路上兴奋地聊来聊去，有的时候还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地打听一下我的成绩。
我都是“还行”“凑合”“不知道”敷衍了他们，然后仔细思考这个超长豪华暑假应该做什么。
结果我爸我妈都给我安排好了，一桌子的零食，还有我屋里的电脑手机和平板都立在那里，我歉意地笑了笑：“爸妈，我想睡觉。”
然后回屋就蒙住了头，觉得心里空空的，不知道该想什么，我就在想什么这个问题上真的睡着了，一睡就睡到了晚上十点。
醒过来以后就陪我爸我妈一块看综艺。
我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应该属于小时候，我已经好久没和他俩一块这么舒服过了。
六月十号，毕业典礼，在操场集合。
我又迟到了，趁着刘源没注意我，坐到了最后一排何靖直偷偷塞给我的原本属于刘源的小凳子上。
级部主任章老耿讲话：“今天，是你们穿校服穿得最整齐的一天……”
我抬头鼓励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低头了。
过了很久，我脖子都酸了，抬头一看，级部主任还没讲完，但何靖直的位置已经变成贺承淮了。
他探过头来：“在看什么小说？”
“张嘉佳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好看吗？”
“不知道，刚看一点。”
“看完借我看看。”
“不用，这是买给你的。”我低头翻着书，平静地说着。
那边沉默了，我能感受到他诧异的表情和不稳定的磁场，然后继续翻着书。
“那就，谢谢啊。”
“不客气。”
“祝你们前程似锦，前途无量！”章平正说完，我机械地鼓掌。
贺承淮看着我的脸：“你好像对什么都很冷漠。”
我有点惊讶地看看他，但没表现出来，然后又把头转了过去，没再说话。
我不冷漠，我只是不想表达感情。
直到操场上发出久久不歇的掌声，我才站起来，然后把书塞到贺承淮手里：
“走了，拜拜。”
我迅速挤到流动的人群里，没再回头。
结果被校门口的楚肖语拦下了：“就知道你会和昨天一样走掉，关门，放曾荆。”
然后我们七八个人在被人群冲得七零八散的情况下，在四中校门口有了第一张合照，我比了万年不变的剪刀手。
我和楚肖语勾肩搭背大摇大摆走出校门，我回头望了一眼，想起了我在送给贺承淮的那本书里标注的一句话：
谢谢你们，路过我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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