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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皮懂得规矩，敲了敲助理办公室的门，等有了回应之后，推门进去，递上名片。
助理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相貌不错，脸上带着淡妆，黑色的职业装，内线电话拨出去，说了两句之后，起身出了自己办公室，敲了敲沈晨办公室的门。
“进来。”声音略显慵懒，好像刚刚睡醒的样子。
“声音倒是好听！”陈皮暗暗嘀咕。
助理推开门，转身离开。
屋子里淡淡的香气飘荡而出，不似花香，胜似花香，陈皮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房间很大，最少二百个平方，地上铺着厚厚的咖啡色地毯，走起来软软的，全无声响，正对着门，一套枣红色真皮组合沙发，枣红色茶几，紧挨着沙发，是占据了一面墙的水族箱，一大群“鹦鹉”，好像一团火焰，随着鱼尾轻轻的摆动，姿态悠闲从一处烧到另一处。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在另一头，一张超大的红木办公桌，高背座椅，一个女人正一手扶着额头，静静看着手里的文件，齐肩头发，自然的微微卷曲，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落在屋里，不见了炽热，好像一个个午枕觉来的精灵，悠闲懒散。
或许是因为这间办公室实在太大，陈皮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太过娇小。
“沈总，您好。”
女人抬起头，一张精致的脸，得体的妆容，这张脸并没有超脱时间的掌控，显得多么年轻，只是将这个年龄应有的成熟和风韵发挥到了极致，“你好。”
陈皮觉得自己好像走了很长时间，才来到办公桌前，双手将名片递上。
“陈皮”沈晨接过，顺势扫了来人一眼，接着眼睛又落在名片上，一边看，一边轻轻读了出来，声音不娇，不媚，却极其动人，像春天的时候，从山上蜿蜒而下的一弯清泉，只是要屏蔽掉流水的“叮咚”声。
陈皮暗暗给自己鼓劲，又将资料递上去。
“茶还是咖啡？”沈晨突兀的问了一句。
“啊？”陈皮跑业务的时间不算短，可今天这种情形却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一时反应有些迟钝。
沈晨一笑，宛如盛开之时的玫瑰，还带着一滴缓缓下垂的露珠，“喝茶还是咖啡？”
“水，白开水就行！”顿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加冰的最好。”他觉得自己的嗓子要冒烟了。
沈晨笑了，按下电话，“两杯水，一杯加冰。”接着，对陈皮说：“那边坐吧。”
“红粉骷髅，红粉骷髅，过个几十年，都是一把灰，谁比谁强啊”这是陈皮独出心裁研究出来的自我暗示，每当信心不足的时候就用这招，百试百灵，今天的效果略略差了一些，不过也足够他回过神来。
“谢谢。”
沈晨从她的办公桌后走出来，白色半截袖衬衣，黑色的包臀裙，穿在她身上，除了精明干练之外，又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风韵。
二人刚刚在门口的沙发上坐下，房门敲了三下，助理端着托盘进来，轻轻放在桌上之后，问：“沈小姐，需要拉开窗帘么？
这个女人相貌不错，单独拿出去，也足够吸引人，只不过跟眼前的沈晨一比，缺少了那股说不清，道不明，捉不到，摸不着的风韵，单单这一点，便是人间和天上。
“打开吧。”沈晨淡淡说。
陈皮发现了一点，这个女人和自己一样，脸上的笑容从来没消失过。
纱帘拉开，屋子里立时亮堂了，这时候，陈皮才发现，原来南边那一面墙竟是一整面玻璃，试想居高临下，何其壮哉！
屋子里又剩下两个人，两个人都带笑。
“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沈晨突然像小女孩一样，惊喜的叫了起来。
“啊？”陈皮一激灵，“见过我？不会吧？如果我见过你，相信一定不会忘的。”
这种话他一般不会说，也不是他的风格，不过在他看来，眼前的沈晨应该比较乐于接受这种风格的赞美，所以只能客随主便。
“呵呵。”沈晨一笑，“你是不是在一家餐厅里演奏过？”
陈皮有了自己的定位，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呵呵，沈小姐，你最好还是当做没见过我吧！”
“嗯？”沈晨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吹得不错。”
“一毛钱听七段？”
“要我现在就给你一百！”
两人一来一往，可谁也不谈正事。
陈皮貌似欢快的陪着，暗地里叫苦不迭，“这种风格的人搞不定啊，比孟国华还难对付，还是找机会撤吧！”
他有这样的感慨，并不是说沈晨比孟国华高深莫测多少，最简单的例子，金木水火土五行，有相生，有相克，分不出孰优孰劣；再加上陈皮跟了孟国华三年，研究了三年，知根知底，而沈晨却是他生平仅见，所以感觉束手束脚。
陈皮虽占不了上风，但是自保有余，脸上不急不躁，有问有答，气氛还算和谐。
沈晨轻抿一口水，又问：“你是不是认识运强的孟总？”
这次轮到陈皮愣住了，顿了一下，才说：“是，我在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应该算是他带出来的吧。”
“你的名字很特别，所以当时孟总说到的时候，我记住了，他对你可是称赞有加！”
“徒弟总是自己的好嘛！”陈皮谦虚一句。
“哈哈！”沈晨的笑声显得真诚了一次，“孟总很厉害，不过他张嘴闭嘴都是钱，指标，数据，确实足够专业，也有些乏味，这点，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时，陈皮既无战心，更无战意，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战斗，于是，凑着这个茬口，采取了一个较为委婉的方法单刀直入，“沈小姐，你这么说，倒是显得我更虚伪了。”
闻弦歌知雅意，沈晨含笑，“资料我再看一下，如果有需要叫人跟你联系。”
“好，那我就不多打扰了。”陈皮站起身，习惯性的伸出手，可又觉得不方便，抬到一半，僵住了。
沈晨慢了一步，伸出手，五根手指和陈皮的手掌轻轻一触，即离。
陈皮离开，分不清脚下是地毯还是云彩，恍恍惚惚中坐上车，燃起一支烟，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沈晨可怕，她身上的那股魅力，不是通过她的语言和动作，甚至根本无从分辨是通过哪种途径发散出来，在她的善加利用之下，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如果一开始她便是一张冷脸，陈皮也可以以攻对攻，施展自己的手段，管你羞花闭月，反正最后还是一把灰；可偏偏人家独辟蹊径，成熟之中，偶尔流露出一丝小女孩一样的神情，明明知道这是陷阱，但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阵的涟漪，存下一丝幻想，这是男人的通病。
心软下来，嘴就软下来，手就软下来，那如何持刀杀伐？唯有败下阵来！
“柔若无骨啊！”最后，他想起最后接触的瞬间，心里的灰雾仍在，不过镶上了一层绚丽的粉红色的边线。
回到侯凤cb，又跟着大爷们蹭了顿饭，陈皮躺在了床上，越是想静下来睡午觉，心里越是一阵接着一阵的翻腾，不断重复着上午的场景。
终于，他不胜其扰，坐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到餐厅去一趟，因为他从没和女人谈过业务，而蒯鹏的客人里有不少是女人，更主要的是还有一个刘如意，女人了解女人，因此女人也更知道怎么对付女人。
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三点，餐厅里已经过了最忙的时间，于是，他风风火火的踹着皮卡车，杀奔餐厅。
餐厅里，难得的安静，小喽??怯械恼业胤叫菹ⅲ?械某鋈ハ泄洌?械拇赵诘ゼ淅锎蚺疲?皇Ｏ仑崤艉土跞缫庠诎商?逋嶙牛?缕ず暨甏??盏搅饺松砼裕?膊晃仕?谋?樱?テ鹄淳屯?亲永锕唷
“单子呢？”蒯鹏问。
“什么单子？”陈皮不解。
“订单啊！”
“你当是扔在地上，先到先得啊！”
掏钱的人一旦不能立刻见到业绩，总会觉得是手底下人不愿意出力，蒯鹏有几分不悦，
“你不是去洪隆机械厂了么？”
陈皮点头。
蒯鹏又说：“我昨天不是说了，实在不行，两眼一闭，豁出去了！”
“哎我是怕人家不乐意啊！”
“你真的假的？”
“半真半假！”
“怎么了？还长得挺好看的？”蒯鹏当真来了兴趣，眨巴眨巴眼，求知欲极强的样子。
刘如意黑着脸。
陈皮察觉到她的神态，不过事业为重，只得说老实话，“不光好看，还有气质！”
“什么气啊你掐我干嘛！”蒯鹏跳到一旁，揉着胳膊叫了起来。
“你问那么清楚，想干嘛！”刘如意凤眼之中，寒光爆射，欲将蒯鹏射个体无完肤。
陈皮识趣的接过话头，“别多想！我们这是商量对策，我从来没和女人谈过业务，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就是！我蒯大鹏是那种人么！”蒯鹏也趁着这个机会，替自己洗白。
刘如意哼了一声，“她有多好看？”
“这个怎么说呢？”陈皮歪着头，认认真真的想了想，说：“如果只说五官的话，虽然你俩风格不同，但是应该在伯仲之间，不过好像她更会化妆，所以看起来要养眼一些”
话音未落，他见刘如意脸色不好看，赶忙加了一句，“但是有限得很，有限得很，呵呵！”
“气质呢？”刘如意不甘心，又追问。
“你们俩风格不一样，你是精明强干，她除了精明强干之外，还多了一种成熟的风韵这么说好像也不准确，打个比方吧，她就像是熟透的桃子，可偏偏这个桃子的口感还不是那种甜得发腻，而是甜里还略略带着那么一丝丝的酸”陈皮一时兴起，口若悬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赶忙停住，为了掩饰窘态，又灌了口水。
“那就是我气质也不如她！”刘如意粉白粉白的小脸，如同被墨水染过，又像毒气攻心！
“这小子才见过几个女人，你听他胡扯！我就觉得你最好！”蒯鹏赶紧表忠诚。
“你见过很多么！”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蒯鹏闭嘴。
“继续说。”刘如意怒喝。
“不说了！我今天是来找你们取经，下次再去，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结果一说你就急，那我还不如回去自己想去，事黄了，别怪我！”陈皮这是为了替自己开脱，也是为了帮助蒯鹏灭火。
“谁说我急了？我没急！”刘如意嘴硬的样子宛如煮熟的鸭子。
“就是，如意宝贝没生气！”蒯鹏跟着叫嚣。
“你自己照照镜子去，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目的未达到，陈皮肯定不会松口。
刘如意毕竟是个有大局观的好姑娘，过了一会，“好，我不生气，你说吧。”
蒯鹏胳膊绕到她肩膀后面，悄悄对陈皮竖起了大拇指。
陈皮思索一下，“她要是一开始，就跟我一板一眼，我也知道怎么办，咱也不是没见过美女的人，关键问题是她跟你扯，先说知道我在这里吹箫，接着又说孟国华对我评价不错”
“她还认识孟国华？”蒯鹏惊道。
“那谁知道，不过都是生意人，说不定什么场合就遇到了。”陈皮说。
“那你怎么说？”刘如意追问。
“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转了个弯，说我也是为了钱来的，最后她说有需要再联系，不过百分之九十九，也就是个敷衍，你们说这家还跟不跟？要是再去，我该怎么办？”
“那你平时跟人都是怎么谈的？”刘如意问。
“平时大部分都是男的，偶尔遇到个女的，也没有她这样的，所以不能用平时的套路。”
蒯鹏噗嗤一乐，一副了然的神态。
“说！”刘如意瞪眼。
“还没听出来么，他觉着这个女人，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不会吧？不是说三十五六了么？”刘如意诧异。
“这是干柴！”蒯鹏伸出食指，远远指向陈皮。
“咳咳”陈皮四下瞅了瞅，见没人注意，实话实说，“确实吸引人，不过呢，我现在还能把持住，要是继续下去，就不敢说了，所以才纠结，不跟吧，可惜了了，跟吧，祸福难料！”
刘如意实在难以置信，继续追问：“我就不信了，三十五六，她还能什么样！身材好不好？”
“我也不能盯着人家看啊，但是感觉不错，而且最后走的时候，握手那一下”
蒯鹏想问不敢问，刘如意脱口而出，“说！”
“手感还挺好的，嘿嘿！”陈皮说完，一脸天真的笑了。
刘如意撇了撇嘴，“这种女人，我是没见过，帮不了你，还是自己回去想辙吧。”
“什么女人？”小胡的声音突然响起，三人聊得实在投入，竟没发现她什么时候进来了。
“他今天见了个客户，说人家这好，那好，握手的时候，手感还好！”刘如意说，对于陈皮此时的猪哥嘴脸，她实在鄙视，还不如平时傻呵呵的样子！
其实，人往往这个样子，双重标准贯彻的实在彻底，同一件事，别人做来，就是禽兽不如，自己做来，就是芸芸众生，凡夫俗子，难于免俗！
简短停了一下，小胡突然说：“我的手也好看，不信你试试。”白嫩嫩，五指修长的右手递到了陈皮的面前。
蒯鹏刘如意对视一眼，心念急转：“这姑娘想要做什么！”紧接着，又齐刷刷扭头看向陈皮。
陈皮不敢接，愣了愣，故意慢慢的抬着手，打起哈哈，“这个你别听刘如意瞎说，什么手感不手感的，不过你要是愿意让我看看手相还可以，平时我三老爷看一次三十，我学艺不精，给你打个对折，十五，看不看？先交钱！”
刘如意看出了苗头，为了不让小胡显得尴尬，一把拉住她的手，“听他胡扯！想看手相，回头我带你去！”
蒯鹏也赶紧把陈皮叫到了一边，随便聊了两句，等过了这个茬口，陈皮仓皇逃走。
回到侯凤cb，在门外跟大爷们简单寒暄，陈皮进了屋，很快，空调发挥了作用，凉爽，干燥，安静，他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眼睛落在电脑显示屏上，手指无意识的挨个落在桌面上，发出流水一样自然的轻响。
其实，在从蒯鹏那里得知梁淼结婚的消息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处于纠结之中，那种好像会永恒的灰色心情，就像夏天湿黏的空气，能把人逼疯，他实在是受够了，迫切的想要走出来，可潜意识里，又不愿，或者说不敢迈出那一步，恐惧，彷徨，似乎还是在等待，至于等待什么，是等待她回来？等待她在心里彻底湮灭？又或者等待某一天从天而降的某个人，在一瞬间，将灰雾驱散？他自己也不知道。
今天，在沈晨办公室里，那一瞬间的触动，虽然他不会就此做出任何天真的幻想，不过，仅仅是那一丝涟漪或许就已经足够了，最起码那是寂灭中的一点光，能把他渡出眼前的迷雾，不是么？
天空，由红变蓝，又成了灰蒙蒙的颜色，喧嚣到底是归于平静，等待第二天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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