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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唐人用的火器”
西北边境,一处隐秘的山坳里,营帐列布,刁斗森严,井然有序,众多穿着皮毛毡衣的甲士,游弋期间,行伍行禁,竟然没有太大的声音,只有鸟鸣猿吠都彻底禁绝后,才能听到一些沙沙的震响。
一个用整块巨大白色驼毛挂毯围拢起来的帐篷内,这个营地的首领,也观察者眼前几个形状各异的物体,
“这是石炮,车弩用的飞雷。属于火器中建构简单的”
说话的人,指着其中一个粗糙的就像个寻常装酒的小坛子,只是封口的地方有些特别。
“其实就是个装猛火油的罐子,神奇的就是这口子上的竹管,里头填的药棉,可以延时发火,按照远近设定好,投到敌阵上空,正好烧裂开来。”
“这马鬃尾子的是投手用的发火雷,”
那人又轻车熟路的拿起一只臂粗的椭圆物体,质料却是加匀实的细沙陶。
“以健有臂力者,可旋而丢出三十尺,引火用的是云梦特有的一种苇管,只要用力一拉就可以引燃,填装的是猛火油里提炼的油精,虽说分量少了,但是性子加爆裂。遇水则飞溅开来。一个士兵可以随身携带六枚。又被称作防御型,适合用来居高临下的守营垒。”
“而这个略小一些的,被称为进攻型,因为轻巧,可以边跑边投,据说还混杂了一些其他成色,可以空爆成火雨,一个军卒可以带十枚。”
“就为了这几件东西,我们前后死了多少健儿,几乎把河西这些年的大半经营,都给搭了进去。”
首领看着眼前几个被拆解开来的弹体,突然转头对一个域外装束的老者道
“上师你怎么看。”
被称为上师的老者小心的拿起一件,用手指伸入沾了一些,放鼻前嗅了嗅,脸色凝重起来,又掏出块黄色的帕子,倒上一些,放牛粪块的火塘上烘了两下,顿时升起一团明亮的光焰,变成幽蓝后随即消逝,老者脸色几乎纠结一起。
“圣火的秘密,果然已经被泄露了啊。不过那些唐人又加了其他的成色,我就无法分辨出来了。”
“大。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才出手啊。”
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推开帐外的护兵,猛然掀帘闯进来。
“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族人都要死绝了啊。”
“时机未到。”
“什么时机还未到啊。”
来人气急败坏的说。
“这些日子的交锋,唐人的神机营,还没出全力啊。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只要你们能够试出唐人火器的优劣长短,再多的牛羊人口,再多的肥美水草之地,都可以加倍的补偿给你。”
“用低地人的说法,叫做知己知彼。”
说道这里,意犹未的首领,又心里偷偷加上这么一句。
“或者说,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尔。”
“这是南平府、荆南道,开军屯庄的名录,”
薛景仙又拿出一桩公文
“共计十三个申报的庄子,平成熟地一千三百二十七倾又二十三亩,傍山的梯田四百六十一倾又十一亩,半山半泽的沙田。”
听着他报出一长串的数字,我已经有些见怪不怪的麻木了。
军屯庄的优势,于计划经济模式下,带来的效率和实行能力,以垦荒的例子来说,自古以来中国就不缺少未开发的荒地,象湖广、象东北,但是这些地方虽然有适宜的气候和足够肥沃的土地,但是往往需要改造地形,从交通和水利上大量的先期投入。
传统的小农经济模式下,那些农户个体根本无法承担先期投入的巨大成本,而作为有一定经济实力也有组织能力的大宗族来说,除非是为了逃避战乱之类迫不得已的理由,否则也不会将家族的资源,轻易消耗这些前期投入大,回报周期晚的项目上。别说对开垦过程中的风险和灾害抵抗能力。
再加上官方缺少统一经营的意识,因此这些历史上著名的富熟之地,其实都是靠历朝历代百姓自发的小规模开垦,不断的与环境做斗争,一点点一点点的逐渐积累足够的数量,千百年后才完成质变。
于是军屯庄的作用就凸现出来了,来自军队背景的移民开垦团,所拥有的强大资源调配能力和足够的人力,让这些因素被弱化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程度,
由于作物的引进,土地的利用率也大大增加,除了适合种植传统稻麦的水浇地、旱田,那些房前屋后的山地,也可以种上耐旱耐贫瘠的土豆、地瓜,
“现大的问题,就是人手不足。这些年开拓的太多,经营的人力眼见跟不上”
“为什么。”
我疑惑了一下,这些年到处抓拐诱骗,没少弄到人。
“自从本军还京,大量青壮被抽调北还经营关内,南边的补充只有一些南海奴,可要将这些土人驯养成合格的农人,需要足够的监管人手,还有足够的时日啊。”
我默然,自从天下平定,从战争中获得俘虏的来源越来越少。
河西北路经过龙武军这些年的练兵和扫荡,那些大小胡族部落,或远逃或散亡,留下来的都变成驻军的附庸,能抓到的青壮几乎微乎其微,光靠渤海战争中买卖的那点人口,连当地满足当地的劳役需求都很勉强。而江南的平定,也让那些用粮食诱拐人口的手段,效果越来越小。
“不是还有合作社代耕么。”
我又想起一个办法。
“那些承包劳役代耕的商家,现正是分身无暇,都经营边军的业务啊。”
我顿时想起那个枢密院正边军推行的小额信贷扶助和作物推广计划,似乎还比这个加重要一些,顿时无语了。
“好吧,也许你可以去找李相公。他不是刚加了知枢密院事。补训营应该也有些人手用的上。”
我记得李泌手上还有十几万解甲没归田的退役军人吧,花点代价借点人来种田加管理,应该问题不大吧。补训营的那些伤残老兵做体力活或许有些勉强,但是用来监管那些南海土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这是千秋节大礼的礼单。请主上过目”
说完朝中和军中的公事,然后是我幕府的事情,薛景仙又递上一份册子。
“真是亏大了啊。”
我看了眼礼单上的东西,不由牢骚道,
现朝廷内有今上、太上、上皇三位天子三世同堂,所以一年要过三次千秋节,送的东西也要很讲究,要有针对性的体现出差别,又不能让别人找到厚此薄彼的借口,而且还要体现出别具一格的意。
象去年给开元上皇的礼物,核心的就是一套《开元大乐典》,编撰了六年,收集了开过以来历代名家的曲做词谱,除了官定的二十四部乐,还有大量来自民间的俚歌俗谣。给乾元天子的,则是一套《乾元药藏》,乃是是由仁济院所属一品堂供养的宿老大夫们,编撰四年初成,收集了自古以来存世的各种药方和养生之法。
现又多了个当今圣上小白。这次给他准备的,是一套版特大号大比例的寰宇图,主要是多出可萨人和大食人都城内的一些城邑。
小白虽然没法常常上我家打秋风,但隔三差五,还会把我找去召对,世人眼中,需要皇帝和枢密使亲自商议的,当然是很重要的国家大事。当然事实正好相反,这个召对,只是小白处置国事累了,找个由头让我做掩护,给自己放松片刻而已,讨论的也不过是长安城中的风月敝菽,海内外的奇闻异事而已。
“这是京学,一期拜谢座师的名单。”
见我默许了,他又翻出下一份,念了起来。我听了一遍,问了两个问题,调整了几个名次和位置,就算通过了。却见他又翻出一份附条。
“扬州府江都县当地士绅,抵制三附学开办的分校,至今都收不到生员。”
“理由是什么。”
“工匠、吏目此乃贱业,兴学与经理之道并举,有辱圣人学问。”
“由他们去了。是不行,换个地方好了”
我冷笑道。
“一群腐骨而已。历史上淮扬的衰败,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为什么史上那些大儒、名士、宗师什么的,越往前推,影响越大呢,因为古代社会生产力和生活的不发达,和受限于交通资讯的缘故,知识总是掌握少数人的手中,这些人多少家有恒产,不用为生计发愁,平时也比寻常人有多的时间和金钱,支持他们收集古代的典籍,潜心做学问受徒,通过家人、亲族、门生弟子的代代传承和传播,很容易就形成巨大的社会关系网。
而教育不发达的古代,有知识的人总是比别人容易进入社会舆论和官府的视线,乃至成为国家政权的一部分,因此他们也很容易获得对社会舆论导向的影响力,这就是通常所谓的士林清流的人望。
但是学校诞生,并普及到一定程度后,这些古老传承的方式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冲击和影响。虽然现下还不是很明显,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差距将越拉越大,所谓顺昌逆亡,既有王维这样识相知趣的人,当然也有试图抗拒历史潮流的人。
“这是殿下收门人的名录,请主上过过目。”
说话间,温哲也通报进来,束手站到一边。
虽然那个一群女人把持朝政的时代已经过去,但是女子参政的传统和气氛,依旧被沿袭下来,后宫嫔妃接见大臣,公主们对某件朝议发表看法,乃至依靠夫人乃至娘家的背景,获得仕途上的助力,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特别是作为宗室成员,他们虽然不能直接参加朝会,但却可以通过举荐推举的门人,朝堂上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
相比亲王、皇子之类男性皇室成员,距离皇帝的血缘越近,越要谨小慎微的考虑当今皇帝的想法不同,大唐的公主们就自由的多了,不但可以公开场合表达自己的意见和立场,还可以通过与皇帝关系的亲疏远近,推荐一些人直接成为官员,典型的例子,就是那位姑婆玉真大长公主,象王维当初也做过她的门客,而被推荐给皇帝才步入仕途的。
当然,被推荐的人,自身也要有足够的名气或者说人望,不然让一个强有力的担保者,推荐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出任官职,只能是一场笑料。
因此,那些年轻的士子们奔走于公卿大臣的门第,积极参加各种公众性活动,好让自己的作品获得多的传播和认可,也就不稀奇了,只要能闯出名声,就算科举不第,也还有依靠名望的积累,被强力权贵保举为官的可能性。
我的名下,主要都是正对武职一途,对文职方面,多少要避嫌,但是以小丫头的名义,就没有这个限制了,实际上这些年,好些人都是以她门人的名义,外放出去的。
“居然还有现职的品官。”
要知道做谁的门人,就打上了谁的烙印,作为有点身份的官场中人,除非一些仕途无望,或者得罪人太狠走投无路,一般不会过早背上太过鲜明的背景,影响自己发展的空间。
“你昏了么。居然想拜到那位的门下”
另一个地方,投贴的当事人,进的吏部员外郎窦参,面对的是同年的友人科庶吉士郭士伦的苦劝。
“窦家好歹是北朝以来的名门啊。”
“什么名门,靠祖上荫泽混个小吏的名门么。”
“就算你想找个靠山,那也应该找郭令公,李大夫这般的。”
“郭李算什么,”
“什么。”
“郭令公虽然军中人望无可匹敌,但是毕竟已经老了,李大夫中兴战功第一,偏偏是个胡人。”
说道这里,他脸上透出几分潮红的得色。
“相比之下梁枢密虽然根基浅薄,崛起的时间也太短,反而还有上进的空间和余地啊,关键的是他足够年轻啊。不足三旬就已经是侍奉三朝的少壮元老,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取代那两位根本不成话下啊。”
“出身差,根基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需要足够的人来帮衬,这才是我辈的机会啊。”
“可他毕竟是个武人,对我们这些文途影响有限啊。要避嫌的”
“你又错了,正因为他受限于军中的身份,才需要朝野政务中,有一些外围的耳目和呼应啊。”
“这样我们才能够保持足够的性,又能够体现出用处和价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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