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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今宵好 > 25.擦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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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涯御极以后,一直浅眠,北宫乃是朝贺议政之处,嬴涯披了缁衣,墨发束成一绺,简装去见方才在宫门口就被用渔网缚住了的长平侯。

    呸,就一兔崽子。

    嬴涯虎着一张脸,等见到渔网里犹在挣扎叫嚣的苏洵然,目光一冷,却笑道:“好厉害的长平侯,拿朕的大内不当大内,当你家泥巴墙呢。”

    苏洵然一动不敢动了,委委屈屈抿住了嘴。

    渔网捆住的少年看起来像只脆弱无助的刺猬,嬴涯晓得他心里委屈,叹了一声,“朕本来想明日抓云子轩过来与你对质,如今看来——”他皱眉道,“将云子轩押上来。”

    等人应声走了,苏洵然这才跪起来,由嬴涯的人上手将渔网解开了,那渔网是金刚索制的,苏洵然方才虽挣不开,但也给金刚索破坏了一角,上头还擦了些苏洵然的掌心血,红透了,嬴涯攒眉,一股无名火蹭蹭冒上额顶。

    苏洵然则小声道:“我要出宫。”

    嬴涯“呵呵”一声,“来人,将恭桶给长平侯抬过来。”

    苏洵然愣住。

    身后立马有人将恭桶抬上来了,嬴涯手一指,“来,就在这儿,出给朕看。”

    “……”

    少年脸颊涨红,“不,不要了。”

    一山更比一山高,嬴涯的段数绝不是他小表弟能比的。

    只是这“呵呵”二字,真是一脉相承。

    云子轩很快被押解上来,秋祭猎场上义正言辞地揭发苏洵然的正义之士,忽然哑火,这时苏洵然才发觉,云子轩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只穿着一件中衣,手臂,胸腹,腰背,全是铁钩银鞭划出来的狰狞伤痕,有的甚至血未凝固,刚打了一阵儿,还没喘口气,人便被抓上来了。

    苏洵然怔忡许久,这才知道陛下姑父是给了自己多大的面子和恩典,心头委屈不敢发作了。

    嬴涯问道:“招了么?”

    执鞭侍官沉声道:“已招认,是他买的禁药,构陷长平侯。”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苏洵然皱眉,有股如释重负之感,朝云子轩扮了个鬼脸。

    对方则急怒攻心,暗暗捶地,一口血沫子吐得跟云远如出一辙,总之都是因为苏洵然。

    事实上云远已经病急乱投医地招认了,嬴涯不过是故意多让云子轩吃了点苦头。“洵然,这个人你说怎么处置?”

    苏洵然哼了一声,“打了板子送回老家,我不想再在军营里看到他。”

    云子轩这种没有信誉,破坏细柳营名声的,嬴涯也留不得,早有此打算,没想到苏洵然没给他加刑,倒有几分令人刮目相看,嬴涯便应道,“是极,即日起便将云子轩扔出细柳营,云远罚半年俸禄。”

    苏洵然尚且来不及喘口气,嬴涯又朝他笑了笑,这笑容教苏洵然心肝直颤,皇帝陛下恢复淡漠严明的一张脸,摆袖道:“长平侯,罚棍刑三十。”

    “这……”苏洵然怔住了。

    没说发落完云远还要打他的啊!

    嬴涯道:“朕抓了你们两个来,一个满身伤,一个毫发无损,传出去有碍朕的威名,打完就可以滚了。”

    也好吧。

    苏洵然迫不及待要见闻锦,赶紧让人哼哧打完了,背上又多了三十条棍印,脸色发白、脚步虚浮的长平小侯爷心想——原来以前将军打我是留了情的来着。

    他一瘸一拐,走一步路扯动一下伤口,歪眉斜眼儿地就出宫去了。

    晚烟如雾,月华如练。

    闻府早已落了锁,这个时辰了,苏洵然自知不便叨扰,纠结了一会儿,沿着街市往苏府去,苏蓝一把年纪了,这会儿竟不睡,一直在门口等着苏洵然,苏洵然便怔了怔,有点儿愧疚和心虚。

    苏蓝也没多说什么,关怀了几句,便去睡了,只是苏洵然蓦然心领神会,朝灵堂看去,烧了七支香还没熄,依着大卞的礼法,七支香是向先人告罪烧的。

    苏洵然又咬咬牙,自己乖觉地趴在祠堂给父母守了一夜香火。

    次日一大早,闻伯玉便接到了苏洵然已经被放出宫的消息,太医诊断,说长平侯服食的禁药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的高亢兴奋,一旦过了时辰,便会自己退散,而长平侯确实修习了内家功夫,在秋祭场上,当时是否被药物所左右都尚且不明,云子轩不堪用刑,已尽数招认,他对苏洵然偷用了禁药。

    本来云子轩以为,苏洵然服食禁药后那积分至多也不过地魁中游水平,没想到苏洵然最后竟夺得魁首,苏洵然以前只是装的窝囊废罢了。

    云子轩计划扑空,被皇帝亲自从细柳营除名,叔父连坐,没脸见人,灰溜溜地当晚便走了,行李都是后来云远让人来拿的。

    而苏洵然也没回细柳营。

    锦秀阁一大早便有了生意,闻锦用剩下的一些紫铆做了几盒胭脂,但杯水车薪远远不足,楚秀致听说了苏洵然被抓了又放,有些惊异,不免问了几句。

    闻锦道:“洵然还是个愣头青,做事莽撞冲动,但不是奸恶之人,我信他。”

    楚秀致缓缓点头。

    珠络取了一盒水粉,说阮夫人要的,楚秀致便让人拿走了,闻锦抬眸道:“阮夫人是谁?”

    “一个孀居的贵妇。”楚秀致胡乱应了几句,没说,阮夫人照顾锦秀阁的生意,是想给自己儿子与楚秀致牵线。

    楚秀致并不排斥再找个男人,她和离也两年了,总是留在娘家,家里催,小弟也毛糙不肯长大,阮夫人的儿子是文武全才,生的也如清风雅月,楚秀致并不讨厌,阮夫人便让儿子约了她明日在秋爽楼用午膳,品金菊。

    请柬已经递了,楚秀致也答应了。

    她一个成过婚又和离的女人,不似未出阁小姑那般顾忌,对抛头露面早已不在意了,敢娶她的人本来也少,如今好容易碰上一个,楚秀致并不觉着她应该放弃。

    闻锦没问出第二句,正挑拣花瓣的手,被人用力又仔细地一握,身后一阵劲风扑过来,人差点儿将闻锦压下来,闻锦吓得脸色一白,幸得是苏洵然开了个玩笑,他灿烂的大大笑脸从一捧菊花后头钻了出来,“闻锦!”

    闻锦被吓了一跳,差点坏了一篮子花瓣,伸手就打他,“不听话!”

    “……姐姐。”

    苏洵然耷拉了下脑袋,将手里的一把菊花拿给闻锦,“这是金丝菊,是太子殿下亲自浇水灌溉的,我看了喜欢,从他那儿抄了一把回来的。”

    闻锦眯了眯眼,“你摘的,怎么这花蕊还被挑破了?”闻锦便知晓他入宫一趟不会闲着,定要闹出些动静,只要皇上不把苏洵然关起来,他所到之处一定鸡飞狗跳,但是闻锦朝苏洵然背上一拍,见他顿时脸色惨变,嗷嗷地喊疼,她心里便清楚了。

    脸色一板,将他的手臂一抓,“同我过来。”

    闻锦抓住苏洵然到二楼去了,这地方是苏洵然的噩梦,上回他也是乖乖在这儿任由闻锦摆弄,结果因为那十根指头让细柳营的人嘲笑了半个月。

    闻锦这回又将人摁倒在椅背上,正色地盯着他,“苏洵然,你家里除了苏蓝和几个家丁,还要有几个心灵手巧的婢女,以后别老把自己的钱花在下三滥的东西上,你给我记住了。譬如这种时候,你的婢女要给你上药,苏蓝就照顾不到这点。”

    苏洵然嘟囔了一声,不敢苟同,“我有你啊。”

    闻锦脸色更暗,咬牙道:“我告诉你,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涂药,以后我再不给你涂了!你都多大了,日后能不能好好保重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明明怕疼怕得要命,却整日地要出门去逞英雄。你还真当自己是百战不殆的长平侯了?”

    虽然闻锦这话是在骂他,但苏洵然却听得浑身每个毛孔都舒舒坦坦的张了起来。

    他听话地将上衣剥开了,露出隐隐贲张的肌肉,泛着健康如麦的淡黄色,除了伤痕狰狞的后背,其余的皮肤都还算是完好无暇,闻锦忽然长长地抽了一口气。

    这个少年身体,渐渐快变成大人身体了,那不是闻锦应该看的。

    她发誓,真的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苏洵然,翻过年头你就要十六了,好好记着姐姐说的话,不然日后给你娶个凶悍的媳妇儿,天天管教你。”

    “还有,云子轩陷害你那是他的错,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自己把言行都规矩着点儿,就凭你是长平侯,他也不敢惹你。日后在细柳营不要轻易得罪人,陛下明察秋毫才放了你,要是碰上不讲理的,你到哪儿都说不清去。明白了么?伤好了就好好回营去,今年不济还有来年……”闻锦说着说着,发觉自己扯到了一个苏洵然不怎么爱听的话题,气氛尴尬不已,便忙微微红了脸打住了,打量起他的伤口来。

    苏洵然忽低头沉默。

    闻锦一时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手指抹了雪白的药膏擦开,替他将上衣袍往下拉了拉,冰凉的药膏贴着温热的手掌,柔柔软软的,一下按在苏洵然凸出的背骨上。

    透着一点儿骨骼锋利的手掌,带着温温热热、冰冰凉凉压下来,苏洵然忽然细细地哆嗦了一下,几乎是瞬间之事,电光火石之间,少年的脸颊、耳垂、脖颈都红透了,闻锦站在他身后还没瞧见,手掌按摩着,压着他的穴位将药膏敷开。

    苏洵然从小与人打架,没受伤的次数多,但受伤的次数也不少,闻锦隔几个月就要给他擦药,这已经成了某种积习。

    但也就是在最近,闻锦觉得有什么东西应该不一样了,譬如他们是姐弟,不可能一有事她就扒了他的衣裳给他上药,上次他被十八罗汉所伤,闻锦命人送了药过去,这事便算完了,今日……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儿,道:“我说的你都听到了没有?”

    跟前传来少年低着头,嗫嚅不清的嗓音,“嗯哼。”

    闻锦咬牙,“算了,我不给擦药了,你自己来。”她将手一拍,捡起一条毛巾擦拭了手,走到苏洵然跟前来,他飞快地衣裳抖落开往身上穿,手忙脚乱地,硬是不接闻锦手里递过来的毛巾。

    “怎么了?”

    闻锦蹙眉,“这是干净的。”

    没见过他因这个忸怩啊。

    闻锦今日有点儿恼火,将毛巾往他手里一塞,“把我的话都仔细想想。”

    苏洵然攥着毛巾要遮住什么,可是欲盖弥彰,来不及了,他试图努力过的,可是闻锦一直在关心他,还撩拨他,他就有点儿……这种事根本就不能控制得住。俊脸飞着两朵彤云,红彤彤的似要灼烧起来,他仰着头看了闻锦一眼,便又垂下来,然后还有点儿难堪和羞耻,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

    闻锦的手还没抽回来,只松开了毛巾。

    她微微一怔。

    然后,手腕被一只悄悄立起来的小蘑菇舔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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