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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了定神，用最平常的语气问道，“妈，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睡？”
问完这么一句，林曲洋便直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老太太最讨厌他喝得醉醺醺的样子，说多错多，要是一不小心让她发现自己喝了这么多久，又得被唠叨个半天。林曲洋已经无力再经受任何指责了，即使老太太不对他加以责备，他的心也早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可很显然，老太太在客厅等了这么久，强撑着自己的眼皮，为的不仅仅是林曲洋这么一声问好而已。
“你给我站住！”这声音不轻不重，却坚定有力，五个字，字字铿锵。
林曲洋叹了一口气，反正也是没处可躲了，他便只好坐了下来。
“怎么了？很晚了，我想睡觉了。”他的这句话说得有些无奈，喝了这么多酒，为的也只不过是清静一番罢了。
齐老太却是不依不饶，“你又去喝酒了？”她皱着眉头望着林曲洋，“以前你什么都很好，一切都不用我操心，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是，小凯的事情给了你很大的打击，但是人不能只是活在过去。你才三十几岁，以后难道就打算这样过日子了吗？”她苦口婆心道。
可林曲洋却不说话，只是坐在沙发上，眼睛直视前方，却是无神的。道理人人都会说，可他们都不会当事人，谁能理解他心中的苦呢？过去林曲洋总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前二十年他是如此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可后来他却发现，自己的好运似乎是在数年前已经通通用光了。现在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厄运紧紧缠上了他，林曲洋觉得自己连喘息的机会都找不到。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不去想那些事情，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小凯的妈妈是被我连累死的，现在小凯也一样，他还这么小，我有责任保护他看着他，但我却只是把他扔给佣人，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林曲洋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齐老太太，可这眼神却是如此空洞，“妈，你让我怎么办？我觉得我应该怎么办才好。”他垂下了头，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情绪。
这样的话，齐老太已经不是第一次从林曲洋口中听到了。她很心疼，很无奈，可更多的却是恨铁不成钢的痛楚。
“你怎么就变得这样了？一点点小困难就能把你打倒吗？当初我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啊！那个时候你还那么小，你爸爸却离开了我们，我一个人带着你，还得在公司和那些觊觎我职位的人周旋着。我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最后才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诉苦，也不是想跟你邀功，我只是想告诉你，人的一辈子，不可能永远都是坦途。”想到过去，齐老太也有些怅然，也许是因为这一切过去得太久了，如今想起当年，她只觉得像一场梦一般。
林曲洋苦涩地笑了笑，或许是吧，他的确是没有任何勇气面对眼前的波折。
“可能这就是我的命。”林曲洋说道。
他从不是一个信命的人，当初意气风发的林曲洋刚从大学里毕业，他跟自己的华裔好友说起自己的梦想时，壮志豪情，林曲洋相信自己能凭努力和才能在巴黎闯出一番天。当时他的朋友们闻言都认为林曲洋的梦想只是天方夜谭，他们是这么说的，曲洋，你还年轻，太过天真了，这里给我们的机会很少，凭一己之力是根本没法在这个大都市立足的！可林曲洋却不信，意气风发的他只相信人定胜天。很显然，他做到了，后来的林曲洋不仅仅是在巴黎立了足，他的产业甚至遍布了整个法国，并向周边国家蔓延着。
但现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林曲洋信命了。林曲洋觉得自己的好运气早已经被挥霍一空，而剩下的，便是无止尽的痛苦和折磨。
齐老太不可置信地望着林曲洋，“你在说什么？你可是我齐芝的儿子，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齐老太太知道，林曲洋很优秀，这几十年来，他几乎没有让自己操过什么心。有时老太太甚至还想，这个儿子成熟懂事到让她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可现在，林曲洋却变了，他便得颓唐不堪，这一刻齐老太多希望林曲洋能重新站起来，但她却没有任何办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林曲洋的系铃人不是别人，却是他自己。
“算了。”齐老太满脸无奈，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自己的事情，总有一天自己会想清楚的。我今天在这里等着你，是有话想要跟你说。”
见林曲洋对自己的话并不感兴趣，老太太便自顾自说了下去，“无论如何，白薇也是你的女朋友，她怀孕的时候我没见你在家里陪陪她，现在她的孩子没了，你也不照顾着她。这样……”
“什么？”林曲洋打断了齐老太太的话，“白薇的孩子没了？”
他拧着眉，明明今天早上他还送白薇去医院产检了啊。
齐老太严肃地点了点头，心中很是惊诧，“我一直以为你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林曲洋承认，他对白薇不好，白薇的是否怀孕，预产期是什么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健康与否，这一切他通通都不在意。可这一刻，从齐老太太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他却有点歉疚，白薇到底是一个好女人，林曲洋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我知道了，现在去看看她。”被老太太这消息一震惊，林曲洋的酒也醒了一半，他站了起来，“妈，你也早点睡吧。你儿子这么大个人了，给我点时间，我自己会把情绪调整好的。”
“曲洋。妈知道你大了，不用我多挂心。可是我还是要对你说，如果你不喜欢白薇的话，就早点跟她说说清楚吧。别耽误她了……”
齐老太仍在林曲洋身后说着，可林曲洋却是渐行渐远，没有再回应她的话。
老太太的话是对的，林曲洋知道自己对白薇是什么感觉，这感觉很复杂，有时候林曲洋觉得白薇是个好女人，他很欣赏白薇。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与白薇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他们每天睡在一张床上，就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般。可说到底，他们俩是哪里熟悉呢？林曲洋却说不清，或许他们只是对彼此的身体熟悉一些吧。
齐芝的这番话，似乎是点醒了林曲洋，忽然间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跟白薇继续纠缠不清了。
林曲洋想过了，只要白薇还醒着，那现在他就一定要跟她说清楚。
他推开了卧室的门。
白薇还没睡，她倚靠在床头，盯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看什么？”林曲洋开口，视线也跟着白薇望向了窗外。
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路灯点缀着这凄清的夜晚。
“没什么，时间还早，反正也睡不着，就发会儿呆。”白薇的笑容像是硬挤出来的一般，生硬极了。
“听说你的孩子没了。”林曲洋像是用尽了自己的勇气，才硬着头皮道，可很快他似乎觉得这样的说法不对，于是便又改口，“是我们的孩子没了。”
白薇却没在意林曲洋的口误，她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很是冷静，“阿姨跟你说了？”
林曲洋嗯了一声，“其实你可以跟我说的。孩子我也有份，你受了这么大的罪，为什么不说一句呢？”他不知道孩子怎么了，可虽然他对孩子还没有产生什么感情，但说到底那也是个小生命，林曲洋心中也有些失落。
白薇也不望着林曲洋，仍是盯着窗外，像是窗外有什么好玩的等着她的双眼去发掘。
“我知道你怨我，是我不好。我每天记挂着小凯的事情，根本没有功夫分心在你的身上。白薇，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你好好把身体养好，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他坐了下来，耐心地对白薇说道。
林曲洋是个理性的人，他从不擅于出于感性的角度去哄别人，但这回的确是他做得不够好，他愿意承担自己的过错。
可望着白薇那少见的凄楚的神情，林曲洋觉得自己是否真的伤得她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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