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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祭礼，内务府原是预备让凝月公主主事的，但我说想去国寺烧香，便将日子改定在了小年之前，选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
上次来国寺，已经是恍如隔世了，进完香漫步去曾经住过的小院，全是昔日的回忆。
行至外面，又想起了在这里遇见霍淮的情形，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就是俞炯然。
或许是年纪大了，如今格外爱伤感往日之事，可有时候午夜梦回，我却又不敢往后面退一步，这一路走来，每一步都太难了，我如何能劝自己放下呢。
新年的家宴，也就先皇子嗣后妃多，向来是热闹的，从成德女帝开始到我如今，越发稀松凋零。
我与凝月公主用完膳，看着那歌舞也觉得寂寥，便早早的散了，两个人行至内殿说话。
“陈稷这么无名无分的留在你身边，总归不像个样子。”
凝月公主回头看着守在殿外的人：“臣不想跟他分开。”
“朕知道你的心思，他的身份没办法公开，但可以想个其他的法子。”
冬日里干燥，我又不爱喝些降火的汤汤水水，如今嘴角起皮，倒是干裂得有些难受，端着杯子喝了几口茶水才重新开口。
“姚士捷一个人在宁州，总有不便之处，朕现在身边有祁万犰已是十分周全，不如将滕棋调到宁州帮忙，至于陈稷，便顶替了他的位置，等将来你继承大统，他也名正言顺。”
“多谢君上如此思虑周全，完成臣的心愿。”
我颇有感叹道：“朕与成德女帝算不上亲近，但说起来，你与朕到底是一家人，便是称朕一声姑姑也不为过，这些谢不谢的，实属见外。”
见我有意亲近，凝月公主也不拘礼，直接喊道：“姑姑。”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与你母亲，费尽了心力才有如今的安稳，你要小心谨慎坐好这个位置，但也要善待那些帮助过我们的功臣，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是，侄女记下了。”
多少血腥之事，只在前人的时光里，后人所有的安稳，都踩着前人的骨血。
今年春考之后，居兴殿便下了立凝月公主为太首，赐居东江阁，掌管朝中之事。而我早早的搬到避暑山庄，不问朝政。
一个多月后，穆育民倒是派人来送过奏折，说是想请辞回乡，走之前想来见见我，可惜那时我染上了风寒，便只好让凝月公主给他多做加封，再行批准他的折子。
病虽然不要紧，可短时间竟也未调养好，乃至到了入秋之时，已有加重之症，凝月公主听闻，立刻让太医院的人都跟着陈稷来避暑山庄接我回京调养。
我嫌她大费周章，派人将人拦在了路上，太医说我现下需要静养，不宜挪动，便留在避暑山庄养病。
凝月公主拗不过我，只好叫内务府多送些炭火和过冬之物，入了秋，避暑山庄的寒气便叫人身上凉的很。
我病着的消息原是瞒着的，凝月公主这一折腾，倒是传了出去。
洪敬甫和司徒恒文，还有云鹄公子都来过信，说要来看我，我嫌他们探病跑来跑去的在我跟前烦，一律被打发了回去。
于是，每日在避暑山庄弥漫着的不止是药味，还有信使的脚步声。人不能到，问候的消息却不断。
我身上裹了披风靠坐在廊下，抬头看着院子里的漫天星河，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霍淮离开京城的那天也是这样。
一年多了，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离开了京城，便不用再吃冉蝶给的那些药了，他应该恢复了原有的样貌了，也不知我们相见的时候，我能不能认出他。
天色刚亮，伺候洗漱的小太监和宫女就从院子那头走了过来，远远的瞧君上坐着，还以为人早就起了，赶紧俯身跪安，却长久的不见人说话。
领头的小太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君上脸上苍白如纸，胸口毫无起伏，他当即吓得跌坐在地：“快去叫安公公，不，不对，快去叫太医，太医。”
南安女帝过身的消息传回京中，已经是下午了。
报信的人一路疾跑，连连在东江阁前摔了好几下，连衣袖破了都未曾发觉。
君上驾崩，举国大丧，凝月公主欲迎南安女帝尸身入京安葬，小安子拿着遗诏入京，上面写着南安女帝不欲大行土木之事，劳民伤财，从避暑山庄运至皇陵，择日下葬既可。
君有令，凝月公主纵然有心，却也不得不听之。不过，宫里的法事却并未草草了事，做了一个多月后才停下。
凝月公主登基后，于次年改年号为宁宣，对南安女帝的陵墓多加修缮，又尊封陈太嫔为太后，云鹄公子赐封号襄承公，以孝善养。
至于伺候过南安女帝的小安子，则被赐了二品的头衔，在京中赏赐了一座宅子和不少银两用于安度晚年。
两个月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京城驶出，直通漠北。
竹心在俞清松回了江南时，已经得了消息，两人留了信，便连夜收拾了细软去漠北，一待一年多，等到南安女帝身亡的消息传来时，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京城。
“漠北的冬天，是什么样子啊？”
我靠在俞清松怀里，好奇的问道。
不待他答话，在外面赶马车的竹心就迫不及待的抱怨道：“夫人，你可不知道，那地方又冷又干，把人冻得像是一个干木头，风一吹，人就要断成两半。”
他喋喋不休的声音传进马车，我与俞清松相视一笑，眼里是悠然自得的轻松和对未来的向往。
以后，他不是俞炯然，不是霍淮，只是俞清松，那个早已被人遗忘的人。
而我，不是汐微公主，也不是南安女帝，只是阿昭，只是俞清松的夫人。
“等你在漠北待烦了，咱们再换个地方。”
俞清松吻了吻我的额头，随后垂声低语道：“夫人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紧紧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仿佛跨过了从前分离的岁月，诉说着从不消散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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