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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处的世界都像是悬浮起来,整个人酸软地飘在半空,什么都感受不到,只剩下滚烫融化的唇舌和被她掌控着的烙铁。
云织紧闭着眼睛,停了很久不知所措,他没有催促,就那么紧紧抱着她,吻变本加厉,在她耳边沉而涩地呼吸。
她抵挡不了,手腕鼓起勇气晃了晃,他似乎早在等着这个瞬间,已经等到溃不成军,随即扣住她,一点一点病态地教她,到底该怎么来折磨他。
云织的视野里都是混乱光点,恍惚看见他充血的黑瞳。
深暗苦痛,又炙灼狂热。
她棉布家居裙的衣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几枚延伸到胸口以下的纽扣都已经散掉,有一边不堪受力地顺着薄薄肩膀滑了下去,挂在手肘。
里面是空的。
她本来就是从正式入睡的状态里临时起来。
黑暗里,一切感官都在数倍敏感,她微肿的唇舌刚得以呼吸,更多位置就被攻陷。
她不由自主战栗着,手又酥又胀,只能无措地仰起头,呼吸盘旋在要炸开的胸腔里,被吮着剥夺更多氧气。
云织没受过这么大的刺激,还是好几重叠在一起,许久后,她被抱起来送回卧室,那个她依恋的怀抱没有再离开,从背后牢牢地拥上来。
她分不清是困还是失神,在他臂弯里轻轻呼吸,不自觉带着颤音,而后深夜的昏暗里,那个人又把她转过来,面对面失控地搂住,用自己把她从头到脚裹紧,像是害怕她凭空消失。
彼此都不能平息的剧烈心跳里,云织朦朦胧胧,时隔许久终于又听到了秦砚北沉哑的声音。
“老婆,帮我,还想要。”
云织这次是真的筋疲力竭了,最后本来想趁他开台灯,好好看一看他的脸,问问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病情又发作,结果也没撑住,在他起身整理的时候就昏昏沉沉睡过去。
她的手都已经摸到他下颌上,没碰两下,又酸软地垂下来,缩进被子里不动了。
这么一个简单亲昵的动作,却让沉溺在虚幻幸福里的秦砚北如堕冰窖,如同末日宣判。
她来摸他的脸,很顺利地碰到了,没有太多试探摸索的过程,是不是代表……在有灯光的情况下,她能看到了,大概还看不清楚,但至少轮廓已经能辨认。
应该……是今天晚上受了刺激才开始恢复的,如果之前她就能看得见,又怎么可能任由他抱回家,亲密拥吻。
他以为还能拥有她几天,肆无忌惮地索要这些刚尝到滋味的甜蜜,多攒一点幸福的错觉,但他发过的誓这么快就来找他兑现,要把他仅有的都收走了。
秦砚北低头盖住云织的眼睛,在夜里坐了许久,被她点燃的身体彻底僵冷,快凌晨时他才躺回她身边,珍爱地抱进怀里,吻她睡着以后微微发红的耳廓。
她是害羞紧张的。
可不是为他。
他这个偷她感情的渣滓,就快要等来最后的死期。
云织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就亮了,比起昨晚那种需要靠光线照明的环境,现在青天白日,她视野又清晰了一些,耳朵里杂音也更少了,看样子用不了几天就能康复。
如果不是秦砚北,她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根本不可能这么快的速度好起来。
她已经等不及想跟他正式地面对面,谈他一直想要的那种正常恋爱。
云织起床披上衣服,才感觉到手指酸胀,昨晚黑暗里的热烈纠缠突然回到眼前。
她后知后觉地怔住,脸色爆红,他的温度触感一起卷土重来,她认输地倒回被子里,蒙住头翻滚了几圈,好不容易平息,渐渐意识到有点异样。
如果是平时,她弄出动静,秦砚北早就赶过来,但直到现在,卧室里外还是安安静静,他好像根本不在家里。
云织趿拉着毛绒拖鞋慢慢走出房间,客厅里温度适宜,阳光从玻璃天窗洒下来,旁边餐厅里有给她准备好的早餐,茶几上都是她平常会吃的水果,但没人。
她回过头,才注意到床头桌上他提前放了可以手摸文字的卡片,耐心拼成一句很长的话:“织织乖,我有事出去,门外有人定时进来照顾你,别怕,很安全,不会再有危险了。”
云织下意识绷着的肩膀松了松,明白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今天他必然要处理,无论是康复中心内部还是源头秦震,他都不会放过,当然没有时间留在家里。
但她心底还是难言地有一点失落,攥了攥手打起精神。
砚北估计吓坏了,找了人来保护她,她最该做的就是在家里等,不要让自己再有被利用的机会,等他解决好外面的事,第一时间就会回来。
很想他。
昨晚才那么亲密过,到现在最多也就分开几个小时,可仍然会想。
云织打开客厅大门,迈进外面的木质廊道里,两边笔挺站着的女人立刻迎过来,温柔地碰了碰她,放慢语速,缓声说:“先生有公务出去了,大概晚上回来,您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关于安全您尽管放心,除了我们,院外还有几个男人守着,武力值都没得说。”
听到秦砚北晚上才回,云织点了点头,对她们表示感谢,心里也隐约明白了,他很可能已经发现她开始恢复,不然不会让她们直接说话沟通。
她不知道的是,门外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秦砚北就坐在后排,透过车窗注视她,手按在膝盖上,骨节泛白。
织织是真的能看见了,也能听到声音。
白天,甚至只要开着灯的时候,他都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他也不能走,这栋房子,她所在的位置,一旦离开他视线范围,他就不得喘息。
电脑上的对讲收音时时开着,里面的男声训练有素:“秦总,康复中心的扫尾都结束了,那姓宋的确实是康复中心正规医生,而且是刚提的副院长,多年以前跟秦震有过露水情,她爸爸去年在澳门欠了巨额赌债,急需钱,就被秦震找上了门。”
“对不起,是我们查的不够深,昨天云小姐去治疗之前,我们只把她近十年的个人情况调查清楚,没有来得及查更远的,以及她亲属,差点出事。”
汇报的声音不禁战战兢兢。
“还有云小姐在医院的主治医生,那位主任,可以确定是被利用的,他是真的了解过康复中心的项目,跟姓宋的也是工作旧识,有过很多次成功合作,他人已经吓呆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秦砚北的目光定格在云织身上,捕捉着她生动的神情和动作,语气却阴冷:“秦震。”
秦震本身就是苟延残喘,臂膀折尽之后,他始终想尽办法挣扎,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就算在集团里翻出再大的浪,他都无所谓,但借着他在随良陪织织养病的机会,把手伸到织织身上,想拿她做威胁,就别想好死。
对方一凛,赶紧说:“秦震以为这次万无一失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变化,经过昨天一夜,该收的网都收掉,他已经彻底没有还手能力,按您吩咐的,还没有采取最直接手段,等您回到怀城以后亲自处理。”
秦砚北挂断电话之前,顿了顿又低声问:“桐县那边怎么样了。”
“您放心,已经按您描述的,在后山上种了桃树,还有云小姐奶奶家的住址,之前被拆掉的几间旧房子,包括有天窗的那一间,都按照图纸重新建起来,尽可能复原,再有几天就可以完工了。”
秦砚北没有说话,他视野尽头只剩下一扇关闭的门,云织已经进去,他看不到了。
他能做的越来越少,想尽量复原桐县的记忆,好像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崩溃的出口,那里是他跟她开始的地方。
云织回到客厅后,要求跟唐遥通了个电话,但她毕竟听力有限,唐遥着急语速又快,努力了几次也没办法让她听太清,只能糊里糊涂沟通完,云织知道了她生龙活虎,也就完全放下心。
她尽量让独自在家的生活丰富起来,但她知道自己心不在这儿。
她在等那个人回来。
云织等到深夜,熬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不知道几点才感觉到他裹着外面夜里的冷风进来。
他站在门口没动,就那么直直望着她,她睁不开眼,过了许久,他觉得自己够暖了,才大步过来,没开灯,俯身抱住她,迫切急躁地吻她嘴唇。
他渴求,又害怕吵她休息,一下克制不住的深吻,又一下极力忍耐的轻轻啄,抱着她如珍似宝,怕丢了似的,用手臂箍住。
云织困得迷蒙,转身趴进他怀里,环着他腰,仰着脸让他为所欲为。
他呼吸加重,她被勒得喘不过气,又隐隐觉得安全,想跟他说说话,但实在太晚,她挑不开眼帘,也下意识担心自己听力没完全恢复,声调不准,会不好听。
她很小声闷闷地说:“好晚……”
他抱得更紧,没有说话,到后来实在忍不住,才在她耳边反复叫着织织,声音低哑。
云织以为这一天是特例,有什么话等明天说也不迟,但没想到秦砚北后面几乎天天这么早出晚归。
她还没醒,他就已经走了,等晚上她实在撑不下去睡下,他才会回来,而且很少说话,从不开灯,只是像来不及似的,争分夺秒和她亲密。
有两次她打定主意坚持到他回来,结果他居然就彻夜未归,等到凌晨天快亮,她实在挺不下去睡着,他才出现,小心翼翼抱她。
云织心里明白肯定是出问题了,有一个很模糊的猜测,又觉得不太可能,她暂时按捺住,忍着没有非要找他。
一周后,她基本上已经恢复,视力至少有以前的□□成,不影响视物,听力差不多是正常水平,其他负面反应也大多都消失。
她可以正常沟通了,才下定决心,在秦砚北又不在家的下午,突然蒙着眼睛倒在沙发上,带着哭腔大声喊疼。
是门外两个负责照顾她的姐姐先跑进来的,但随后不超过三分钟,秦砚北就仓惶赶到,抱起她直接往外冲。
三分钟,他根本就是在家附近!他一直在守着她不敢走,却连门都不进!
云织被放进车里,刚想把手拿下来,就被他不由分说搂过去,他在她眼前戴了一个舒缓清凉的眼罩,双手一直撑在她太阳穴上揉按着,声音低到变调:“织织,怎么样,好一点吗,还有哪疼。”
这也太奇怪了。
好像从那天晚上的身体亲密开始,他一直在回避她。
云织本来想当场告诉他眼睛疼是假装的,突然又把话咽了回去,还不如等到医院,让医生亲口跟他说,她已经康复了,看他到时候面对面还要怎么躲。
云织顺从戴着眼罩,他也始终没给她摘,牢牢拥着她身体,下车进医院电梯去楼上。
她听得出来,电梯里只有她跟他两个人,她一连好多天没有认真地跟他亲近过,不由自主往他怀里又靠了靠。
秦砚北手臂收紧,云织刚想跟他说话,原本平稳运行的电梯猝然间停顿,眼罩四周漏进来的光随即跟着消失,只剩下一片漆黑。
几乎就在下一瞬,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电梯就发出异响,重重下落。
云织连动一下的余地都没有,但在事故发生的同时,她就已经被秦砚北本能一般死死抱到胸前,骤然到来的下坠力让他闷哼了一声,双臂却铜墙铁壁一样把她护得更严,因为摇晃,他脊背撞在电梯壁上,发出沉闷声音。
云织咬住唇没有发出惊叫,她一把扯掉眼罩,电梯厢里黑蒙蒙一片,只有他的眼睛灼然凌厉,他拼命护着她,在下落过程里用身体给她做垫,摇晃中靠到按键旁边重重敲下所有按钮。
电梯在下一层猝停,反坐力巨大,秦砚北扣着云织的后颈稳住她身体,一次次不厌其烦地说着别怕。
别怕,我在,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让你有危险了。
云织想保护他,被搂得太用力,抬一下手都做不到,她急迫地仰头看他的脸,颤声说:“你护好自己,别受伤!”
话音落下,电梯再次漆黑地下落,她被固定在秦砚北坚不可摧的怀里,眼泪莫名夺眶,难以言喻的火烧着肺腑。
直到电梯在二层和三层中间停下,三层的电梯门被接到警报快速赶来的救援人员扒开,大声喊:“还好吗?!电梯已经固定住了!不会再掉了!暂时还不能正常回原位,我这就拉你们上来!注意安全!”
上面门口透进来的光不够强,照不到电梯厢深处,而且从门打开起,秦砚北就隐匿在了阴影里,看不到表情。
云织知道他肯定是哪里受伤了,拽着他往救援队放下来的软梯走,要先扶他上去,他却没动,把她转了个身,让她背对自己,低低说:“织织听话,一个一个上,你先走。”
云织挣不过他的力气,被强行推上电梯边缘,他用双手把她托起举高。
她说不清为什么会泪流不止,即将抓住救援队的时候,心急地扭头去看他,他却已经退到光照不到的黑暗里,跟她说:“听话,让人先带你去看眼睛,我马上去找你,别耽误。”
云织抗拒:“不差这点时间,等你上来一起去!你陪我去!”
说话间她就被拉出电梯,负责照顾和保护她的两个女人和几个高壮男人都急切守在那。
女人过来接她,她坚持不动,就守在电梯出口,盯着里面黑洞洞的阴影。
她看不见秦砚北,秦砚北却能巨细无遗地把她看清楚。
两个人隔着光影的交界对视,一个离开深渊,身在光明,一个仿佛永堕黑暗。
秦砚北突然问:“织织,你已经恢复了,是吗。”
云织哽着说:“是!所以你快点上来!”
秦砚北却在阴影里压着嗓音,肃声说:“恢复也要看眼睛,再不去,我就不上来了,电梯不算安全,随时会有危险,织织,还不听我的吗?”
他又放低:“快去看,身体重要,看完在病房等我,我很快就来。”
云织的猜测已经呼之欲出,明白他是认真的。
她扭头看了看周围糟乱的环境和人,不适合说得太多,她怕秦砚北再出危险,忍着汹涌的情绪哑声说:“我现在就去病房等你!”
她转过身,隐隐听到一句极轻的喊声。
他叫了她名字,含着隐藏极深的无望。
云织根本没去看什么眼睛,直接走进病房,那些随身保护她的人都守在门口。
秦砚北怕她身体随时有风险,换房间住不习惯,她上次的病房就一直保留着给她备用。
她想着那个之前以为是自己多虑的猜测,手紧紧攥起。
秦砚北刚踏出电梯,箱体就再次下沉,吓得救援人员一头汗,万幸把人安全带上来了,他按经验提醒:“先生,看你把女朋友护那么紧,膝盖脚腕后背应该都受伤了,快去找医生看看吧。”
秦砚北沉默着,注视云织离开的方向,没有去病房,更没有去看什么伤势。
他有些艰难地往前走着,经过云织病房前的走廊转角,没停,推开很少有人会用的昏暗步梯间,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找她,又继续往下走了一层,才背靠在墙上,不出声地抽出两支烟。
他从来不往唇边放,织织不会喜欢他抽烟。
他本身也没有任何能让她喜欢的地方。
秦砚北垂眼把烟点燃,就那么捏着,直到火光烫到手指,他也像没有感觉,盯着那团小小的,点亮周围昏沉的光点。
就是今天了。
织织已经恢复,她能看能听,他偷来的幸福,都要被全数收回,秦砚北这个渣滓,会让她深恶痛绝。
他应该兑现承诺,从她身边离开。
秦砚北缓缓从外衣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折叠的信封,因为贴身放了太长时间,已经沾满体温,里面是他提前写好的,给她的坦诚和道歉。
他活该下地狱,但他没有资格不声不响地消失。
是他的爱欲有罪,织织无罪。
她受了那么多苦,凭什么要在刚恢复的时候,再糊里糊涂找不到爱人。
把信交给她,他解决掉其他对她有隐患的麻烦,给她准备足够这一生顺遂自由的钱和资源,就回桐县去。
织织的奶奶已经过世了,桐县之于她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她不会再轻易踏足,他就守在复原出来的那间房子里,在她从前蜷缩过的小床上,看看这个世界真正黑下来是什么样子。
下一层的声控灯突然“啪”的一亮,有几个人在结伴往上走步梯,边爬边议论着刚才电梯事故多危险,幸亏没坐。
秦砚北想走,伤到的膝盖和脚腕一时却动不了。
几个人脚程快,很快露出头,被墙边阴沉站立的高大男人吓了一跳,纷纷回避,但其中一个年轻男生突然顿住,仔细看了看他,惊诧地小声问:“您是……云织云小姐的家属吗?”
秦砚北抬头,眼底一片血丝。
男生窒息,咽了咽还是坚持说下去:“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康复中心后门外那家猫咖店的老板。”
他极度抱歉地朝秦砚北弯了弯腰,窘迫说:“我还欠一句道歉没机会跟云小姐说,对不起啊,那天我太自以为是了,差点就害了她,而且还打错电话,她写在我手臂上,是我感觉得不够清楚,要是一开始我能跟她多确认几遍,没弄错号码,估计您早就能去接她了,也不会耽误那么长时间。”
秦砚北拧紧眉,喉咙里挤压出不流畅的声音:“号码?她给你号码了?”
她给的,必然是十一的号码。
他不想知道,不想看见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信息,但又自虐一般,要了解对方的所有,一直以来他什么都查不到,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出现的线索。
男生点头:“她第一时间给我的,之后才让我报警,所以您肯定最重要,号码很好记,数字我到现在还记得。”
像是要跟秦砚北确认一般,他非常顺口地背出那串数字,结果发现他每说一个,面前这个冷峻阴森的男人神色就更失态一分。
等到背完,秦砚北手中的烟已经捏成碎末,在指缝间掉下。
秦砚北记不清那几个人是什么时候走的,灯光重新暗下去,空旷步梯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心脏在完全失控地疯狂搏动,重重撞击肋骨,把废墟一簇一簇点燃,烧成火海。
秦砚北俯下身,手在机械地拾着地面上的灰烬,关节狰狞。
那串数字。
是他的电话号码,只有其中一位1,被对方错认成了7,其他的分毫不差。
没有这么巧合的事,那根本就不是十一的手机。
是秦砚北的。
云织那天晚上,第一时间找的人是秦砚北!
秦砚北手腕不稳,乱涌的血液像突然之间凝固住。
他盯着虚空,不对……
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
是秦砚北的。
也是……十一的。
刚才在电梯里,他声音就算压得再低,在已经恢复的云织耳中,都不可能完全听不出来,她却没有反感,他的脸,身形,她以前不是没有摸过,他真能隐藏得那么好,让她这么长时间都毫无疑惑吗?!
他的个人特征,习惯,即使拼命抹除,也不可能去精确模仿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到底是什么程度的相像,才能让她百分之百确信,在她身边,被她依赖和亲昵的人就是十一!
秦砚北攥着手里的信,纸张被渐渐浸湿。
如果不是替代品呢?
如果那个人就是他?!
有没有……
呼吸剐着肺腑。
有没有……这种可能。
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境里猝然出现一颗星,极小,极微弱,幻觉一样,但已经割破了死寂,足以让一个濒死的病人从淹没的泥泞里站起来,踩着刀刃往前再迈出一步。
哪怕要面对的是她的恨意。
秦砚北略微踉跄,抓住楼梯扶手,忽略掉伤,尽力迈上台阶,胀疼顺着脚腕和膝盖大肆掀起。
楼上一层的步梯间门在这时候被匆匆拉开,最熟悉的脚步声冲出来,有些踟蹰,着急判断着该上还是该下。
声控灯灭了,秦砚北紧攥着金属扶手。
云织在病房里等得焦心,她给自己预设了十分钟,秦砚北没来,十五分钟,还是没来,本来是想给他空间,但这明显超出限度了,她起身就要去找,被门口两个女人劝下来,不放心她出去。
“先生让您在病房,安全第一,等他——”
云织听了很多次她们叫“先生”,今天突然觉得有哪里违和,她抿了抿唇,故意说:“我不找先生,我去找秦总,秦砚北。”
两个女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云织心跳在加快,她们甚至不知道先生姓什么,秦砚北是存心瞒着身份,或许是出于别的顾虑,但眼前更有可能的是……秦砚北怕她们对她说出“秦”这个字吗?
云织说:“让我出去,他有意见我会负责。”
她挤出门,另外几个责保护安全的男人还在外面,见状也没敢拦着。
云织不需要找人去问,也说不清哪来的固执,不想给他打电话,她知道秦砚北一定就在附近,这一层没有,她就去上下的楼层再找。
他不可能离她太远。
秦砚北其实不喜光,她不在的很多时候,他都不开灯,一个人待在昏暗里头,云织没有进其他电梯,直接就拉开步梯间的门。
里面空空荡荡,声控灯没亮,乌沉沉的。
云织感觉到一丝很淡的烟味,她眼眶热着,心里一瞬间有了奔头,转身就往楼下跑,刚一绕过楼梯的转角,就在阴影里抓到那道轮廓。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他了。
上一次面对面相见,竟然还是在体育馆的分别,她答应给他做饼干,到现在都兑现不了。
走廊里没有太多光,秦砚北的大半身体都像成了影子,他又本身气势凌人,再低微收敛,骨子里也透着磨灭不掉的侵略感,即使还相隔着十几级台阶,就这样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地彼此看着,也已经空气湿凝,风雨欲来。
云织脉搏咚咚跳着,栏杆抓到发热,下意识屏息。
急切想要上楼的动作,让秦砚北膝盖和脚腕瞬时的疼超出了界限,右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略微一晃,勉强站着,脸色苍白,目不转睛盯着云织。
他太长时间没有明目张胆地跟她对视过。
秦砚北试图走向云织,但现在站着已经是强行,他额角沁出冷汗,右腿开始失去控制,在原地抬不起来。
他咬牙迈上一节,声音大了,声控灯“啪”的亮起,苍白脸色无所遁形。
云织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跑向秦砚北,她看出他腿上有问题,迫切地要去扶他。
秦砚北这个时候忍到限度,云织冲下楼梯扑过来抓住他手腕的一刻,他反手扣紧她,但膝盖已经不能维持了。
秦砚北一手攥着栏杆,身体也开始不稳,他近距离盯着云织的脸,才知道到了这一刻,他是谁,想得到什么,都根本没有她曾经受到过的伤害重要。
男人后退一步,包裹着西装裤的右腿脱力弯折,没有过于抵抗,慢慢对她单膝扣下,抵在坚硬的地面上。
云织随着他的动作俯身,以为他是疼得不行,要把他撑起来,轻声哽咽着说:“砚北,你慢慢的,别太用力,撑着我起来,先去找医生看看。”
砚北。
她亲眼看到他了,没有排斥,还叫他砚北。
不是当初分开前,划清界限的秦先生。
秦砚北就这样单膝跪着,身体仍旧挺拔,抬起头,灼红的眼睛注视云织。
并不是埋入尘土的卑微,也没有显得低矮,脆弱都掩饰着,他就只剩坦然坚定,甚至有些逼人的目光紧箍住她。
信在手里皱成一团,他感激,即使“十一”完全是他的臆想,至少让他站了起来,还有机会当面跟她道歉,再多看她几眼。
“织织……”
“以前我妄想症发作,把你单纯的报恩当成是喜欢,误解你的身份,瞒着你腿伤,还卑劣的……贪图你对我亲近。”
“发现你对我没有感情,我自私地关过你,限制你的自由,强行把你锁在我身边,那时候根本不了解你以前受过多少苦,最怕这样的对待。”
“我还骗你,为了能把你留下来,冒认你救命恩人的身份,趁你病着,假装是你爱的人,跟你拥抱,接吻,做一切……我求不来的亲密。”
“不管我到底是谁,这些事,我都必须和你坦诚,道歉。”
“病不是借口,我伤害你就是事实,我这个人,不择手段,贪婪偏激,不值得你原谅。”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在不断拉近,秦砚北抓着云织,在她眼里清晰看见自己的影子。
云织感觉着他手指冰块似的冷,震惊地放软双腿,轻轻跌下去,再多话都堵在嗓子里,用最直接的方式,俯身抱住他。
声控灯再次暗了,但夕阳已渐浓郁,从上层的窗口漫进来少许,越过楼梯,拂到秦砚北的肩,他单膝跪在半明半暗的交界上。
以为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触碰的人。
躲躲藏藏,不敢在有光的地方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现在环着他的脖颈,在拥抱他。
他甚至不敢去回应。
秦砚北缓慢地摊开手,里面的信早已经揉皱,外皮上手写的字模糊不清。
“对不起,我让你有这么糟心的经历,我想在你恢复好之后就消失,我已经在桐县种了桃树,盖了一间有天窗的房子……”
秦砚北忽然说不下去,再次发出声音的时候,掺杂着难以抑制的颤,漆黑眼睫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渐渐洇湿。
“酒吧那个晚上不是我跟你的初识,从很早以前,我还不知道怎么爱人的时候,我就在爱你。”
“我以前害怕被抛下,就只能不承认心意,想等着你先对我表白。”
“后来我明白,没有那一天,现在我对你坏事做尽,还在痴心妄想,贪图你的心软。”
“织织,我知道我没资格,最后在你面前,就只是想问一句,我自私恶劣,偏激病态,但或许,还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你能不能……”
“让我留下来。”
云织喉咙哽着,手指几乎要把他衣服攥破。
她甚至有些生气,含泪怒视他:“留下来干什么!”
秦砚北盯着她,冰凉指腹抹过她润湿的眼角,声音低到近于哀求:“让我弥补,等你不那么厌恶的时候,能不能,试着给我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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