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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越来越大，连这一小块干燥的地面也守不住了，她使劲抹了一把脸，裹了外套就往雨里冲。
她不想再跟这个人呆在一片屋檐下了。
一刻都不想。
下山的羊肠小路铺了青石砖，被雨水冲刷得洁净，踩上去，一个不留神就会打滑。她趔趄了几回，干脆挑着土路走，鞋上全沾了泥泞，也顾不上了。
看吧，她上山时是一个人，下山也是一个人。
有什么的？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爸爸去世得早，刘虹工作忙也顾不上她，她忽然开始回想，自己讨人厌的本事是什么练就的？
读小学的时候，舞蹈班汇演《小白鸽》，因为长得漂亮动作好看，被老师安排在领舞的位置，她很高兴地和小伙伴展示自己与众不同的小翅膀，却被当成了炫耀。
她不懂小伙伴的怒气哪里来，只记得大合影时，自己被挤到了最后边，拥挤中，还有人狠狠推了她一把，差点把小翅膀扯断。
再后来，上初中，一个同班的校霸混混每天烦她，她又气又怕，只能告诉老师。可得罪了校霸，自己也遭殃了，没几天，关于她的难听传言就满天飞。
什么童年被猥.亵过啊，十几岁就交了好几个男朋友啊，爸爸是死刑犯啊......
明明，所有传言都是空穴来风，任何一个心智成熟的人都知道不可信。
可那个年龄的孩子们，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随着风向人云亦云，每一句话，都成了见血的软刀，直接往她心尖上插。
不是没有反抗过，不是没有向老师寻求过帮助。
可每一次，老师处罚过那些挑事的学生之后，她就要遭受更多的语言暴力。
好不容易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以为总算能告别过去重新开始，又出了林晓敏这档子事......
......
赵柠深一脚浅一脚走在下山路上，堆积的委屈再也止不住了。
从前逼着自己不去回想，慢慢就在心里堆成了堤坝，挡着情绪，勉强安稳。
迟炼没来由的指责，如同拆了一块最关键的砖。
......
原来。
原来不管她好与不好，努力与否，别人眼里的自己，就是不堪的，是根深蒂固的。
哪怕是迟炼这样，看上去清淡出挑，不会同流合污的人，也会被流言蜚语影响。
她想翻身，是不可能了。
......
越想越难过，走神的刹那，刚好踩了块圆墩墩的小石头，脚下一滑，直接坐在了地上。
雨水浇着土路，早就是一片泥泞。
她快速站起身，想擦擦裤子上的污渍，却发现手上也都是泥。
越擦越花，越描越黑。
下一刻，就自暴自弃地崩溃大哭起来。
......
早就想这样痛痛快快哭一场了。
山里安静，四周没人，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树叶梢头的风作伴。
她坐在大石头上，越哭越凶，目光所及之处，下山的路蜿蜿蜒蜒没有尽头，几乎是可预见的，再走下去，也是没完没了的摔跟头。
自己走了这么久，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又换来什么了呢？
不还是独自坐在这冰凉的石头上，自己给自己擦眼泪吗？
“混蛋！都是他妈的混蛋！”
她一边揪着湿哒哒的裤腿，一边破口大骂。
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加糟糕的境地了。
可能是因为自己本就是这么糟糕的人。
树荫的遮盖，挡住了一半落雨，但仍旧有雨滴垂垂从叶梢滴落，落进脖颈衣领，顺势滑过背。
她冷得打颤，只能抱着膝盖，哭声也变得呜咽，一双帆布鞋的鞋尖，就在这时候，出现在她眼前。
......
没待她抬头，迟炼已经俯身蹲下了。
在她眼前，两人平视着，赵柠抽着鼻子，脸上又是泥又是泪，幽幽看着他，全都是怨怼。
“你滚！看什么笑话！”
迟炼没动，看她顶着红肿的眼，可怜兮兮的，嘴上却依旧不饶人，简直又气又好笑。这丫头，脾气怎么这么坏。
不假思索的伸出手去，宽大的手掌在她脸上胡乱抹了两把：
“赵柠，你傻不傻。”
......
她很想反驳，可是话没到嘴边，眼泪就又下来了。
哭到打嗝，抽抽噎噎，也说不出什么，翻来覆去只有一句：
“迟......迟炼，你不能......不能听别人胡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身上也被打湿了，衬衫袖口挽了上去，在小臂的位置，额前的碎发也湿哒哒的，但唯独一双清澈的眸子，在雨气肆虐的山林里，更加明朗。
他定定看着她，轻轻开口：
“赵柠，我是生你气了，但我从来没觉得你是那样的人。我有眼睛，我会自己认识你，而不是听别人怎么说。”
“胡说！你刚刚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我娇气，说我被惯坏了，还说总有男生围着我......”她反倒思路清晰起来。
头发被风吹得险些进嘴，被迟炼用手指轻轻拨开，挽在了耳后：
“是啊，我说错了吗？你不但娇气，脾气还差，至于你总跟一群男生混一起......”
他顿了顿：
“不是说要追我吗？就不想想，我会不会生气？”
......
赵柠心尖颤了一下，怔怔看着他：“什么意思？你生气不是因为我拿你打赌吗？”
迟炼被气笑：“......随你吧。傻得不轻。”
......
脑子好像打了结，怎么拆也拆不明白了。
她愣愣的，也忘了哭，看迟炼墨黑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脸，完整又清晰。
“迟炼......”
“嗯。”
“迟炼，我听你的话了，那些文言文，我都背会了......”
迟炼挑眉：“好，那背个听听。”
“现在？”她眨眨眼，雨还在下，但比刚才小了许多了。
“我想想......”她看了看山顶，自己刚刚连滚带爬走过的脚印，还有山下，曲折的石板路，一眼望不到头......缓缓开口：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背了两句，就又想哭了。
太难了啊！真的太难了！背古文难，学习难，爬山难，还有那个赌注，更是难上加难！！！
再次破防，她带着哭腔又背了几句，忽然开始嚎啕：
“迟炼，追你好难啊......”
......
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抱怨感慨。
她捂着眼睛大哭，透过指缝，看见迟炼错愕的脸，很快又被她逗笑，伸手使劲揉了揉她的发顶。
好听的嗓音带了笑意和无奈：
“......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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