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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凝看人，一向不看人脸，直接看芯片。
用一种及其微妙且深入的渗透式方式，向陌生人打个招呼，招呼直接打进芯里，从芯片中的算法，判断对方的人格，而后决定言谈举止的方式。
正是这种万无一失的方式，造就了佟凝的社交牛逼症状。见人说人话，见过说鬼话，四海皆兄弟，黑白皆姐妹。
佟凝看脸时间最长的记录，在杜肃哪里。那种另类的随机，打动了佟凝。
这个记录就在刚刚被打破了。
关雎的脸就如同是鸦片烟，佟凝明知道看了之后于身心无益，却仍旧多看了几眼。
澄澈清朗的目光中，没有任何人世间的杂念，上面开扇两条苗刀眉，展示着静默的爆破势力。
这就是美，强且不惨的人吧。
佟凝看着这眉眼，竟然生出了一种皈依的冲动来。好像只要听他的建议，后半生就全都是黄道吉日。再不济，来生也能托生个好人间。
佟凝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那一瞬间梦想的念头是多么的危险，立马将思绪拉了回来。
她故作镇定，清清嗓子，“你认出我来了。”
关雎点点头，“是。”
佟凝一本正经问：“什么时候，是不是流离出现的时候？”
关雎摇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佟凝有些好奇，“难道是验证基因的时候？我的基因魂魄数值不是变化挺大的吗？”
关雎仍旧摇摇头：“不是。”
佟凝问：“那时什么时候？”
关雎没有表情，但是看起来有点在耍小机灵的样子：“刚刚。”
佟凝想起自己第一句“你认出我来了”这句神来之笔，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招供和自以为是的试探。
苦笑一声，佟凝伸出双手，做出坦然接受手铐的表情。
关雎转身，从身后的仿木算法雕画流云桌上，端起一个镭射仿瓷白月杯，递过到佟凝手上。
佟凝接过来，冷笑一声，说：“这是麻醉？无痛死刑？”
对于佟凝的荒谬，所有人都会表现出惊诧，但关雎不会，他永远都是平静的，礼貌的，尊重别人的想法的。
他认真地解释：“这是，白开水。”
佟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寒涉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有同伙？我可跟你说。我可不是被别人拉回来的。我就是一眨眼，哎，那就回来了。还掉进垃圾坑里了。”
关雎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知道是谁拉你出来的。”
佟凝险些相信他脸上刚才的一抹庆幸是真实发生过的。然而这是关雎，喜怒无形于色，心事无人能知啊。
佟凝解释：“那，就跟我没关系了。真不是我叫他们拉我的。那我掉进去的时候，我也没时间在群里发个求救信号啊。”
关雎问，声音有些许黯然：“你想过，他，们，拉你回来是因为什么吗？”
佟凝拍着大腿，“啊，那我怎么知道。你应该去找拉我回来的人自己问啊。”
关雎转过身去，朝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没有言语，转过身来，仍旧是那张静湖一般的神情，“拉你回来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回来了，打算怎么做？”
佟凝问：“我打算？我还能打算？我都在您的星系新的星球您的屋里您的床上了，我还能打什么算？”
关雎微微底下身子，小声问：“你以后，怎样生活呢。”
佟凝愀然。
只有掌控过往的人，在能建造未来。
或者从过往中汲取力量，或者将过往作为资本，或者将过往抛却。
佟凝的那一段过往，混合着快乐和一层层的变故，被命运糅合成一个不成形的糕点，所有味道都有。吃掉，太难吃；留着，太难看；扔掉，又因为其中偶然的甜，不舍得。
于是未来只能守着这个不成形的糕点纠结，在它动荡的气味中，时而欢喜，时而悲苦。
可笑的是，欢喜永远也充不散悲苦的裹挟，在欢喜之后，都是孤独的悲苦。
无奈了的佟凝无奈地笑，“不生，也不活。守在同归楼下，看戏喝茶。”
关雎微微笑，“茶钱还是要付的，你从哪里来？”
佟凝故作旷达，“我也不想努力，会有人养我的。”
佟凝绝对不认可“吃软饭”这个词。
凭什么攻魄样守魄，就是夫妇分工明确。
守魄养攻魄，攻魄就是吃软饭的。
这样不仅侮辱吃软饭的攻魄的人格，还侮辱了守魄们劳动的价值。
虽然佟凝原本计划的是搞一些零件修理的事情，供养自己，但是她也不将软饭这条路堵死。
不过这可能需要脸上的伤疤好的快一些。
关雎说：“灵灵？”
佟凝补充：“们。”
关雎直起身子，严肃了许多：“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佟凝支楞起来，双手抱拳，“您说。”
关雎说：“和我一起查案子，将功补过。”
佟凝心头一紧，不过仍旧用调侃的语气：“什么功，能补我当年的过啊。”
说话之后，佟凝深深呼吸，仿佛心头又一个重重的担子，需要放下。
关雎说：“找到当年的真相。”
佟凝猛然抬头，用闪烁的目光看着关雎，沉默良久。
继而，闪烁褪去，佟凝黯然说：“不想知道了。”
关雎问：“你回来之后，就没有想过调查当年的真相吗？”
佟凝说：“想过，一直在想？”
“那什么时候开始不想了呢？”关雎问。
佟凝也看了看窗外。虽然首先吸引她的是这间屋子简约精美的窗棂，但是她确实需要暂时将目光放到窗外的雪山上去，以暂时逃避眼前的困窘。
“刚刚。”佟凝说。
关雎有疑问，但是他没问，佟凝自己解释了：“刚刚，你说当年有真相的时候，我知道你还相信当年是另有真相的。”
佟凝将目光从窗外的雪山上收回来，转到关雎眼睛上，“我就可以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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