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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了摇头，如果说少年的喜欢是朝阳，是潮汐，是一切鲜活美好的事物，那么一场荒唐大梦后的喜欢呢，应该是落日，是波澜不惊的海面，是表面不动声色内里已经惊天巨滔的感情。她就是这样，她希望楼野好，但是这份希望里已经没有她自己的地方了，如果是以前，她会有着隐秘而期待的希望着，这份好里有她的一个小小的位置。
她叹了口气。
却不知道此时，窗外板板正正的站着的瞿尤嘉，染着一头灿烂金发的少年穿着白色短袖衬衫，露出锁骨，他很白，是那种冷调的白色，配上清秀的五官，是很容易让人无奈摇头的那种无辜长相。
他敲了敲玻璃。
江嘉渺抬起头，金发少年用嘴型比了一句话。
他说，快点出来。
江嘉渺愣了愣，她站起身走出去，瞿尤嘉看着她走来忽地笑道：“你们班气氛还挺压抑的啊？“
江嘉渺知道他意有所指，她只是问道：“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找你聊聊，昨儿那事儿多大啊，过来看看你。”他虽然笑嘻嘻的说着，语气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但江嘉渺隐约间能感受到那种若有若无的担忧。她努力的回想着，在梦里，瞿尤嘉的结局。
金发少年似乎剃了个寸头，扛上枪杆子保家卫国去了。
她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瞿尤嘉，眼神里的平静让瞿尤嘉看出了一丝慈爱，他咽了咽口水，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盯着我看干嘛？我就这么一问，你什么反应啊。”
“……没事儿，我没什么事。”
瞿尤嘉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老成做派的看向远方，踌躇好久语重心长道：“学习是为了活着，可不是活着是为了学习，你自己能分清楚就好。”
江嘉渺哑然。
她到不知道他怎么会因为这么一件事说出这么有重量的话。
“你怎么了？“
江嘉渺突然开口问道。
“嗯？什么怎么了？“瞿尤嘉被她问的有些一头雾水，江嘉渺歪着头道：”你有点不太正常，说这么大道理的话，不像是你。“
瞿尤嘉沉默些许。
他是一个比较爱玩的少年，有些人会说他是喜怒无常叛逆暴力的，而往往这一类看上去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随心所欲表达着自己想表达的情绪的人，心思从来不比墨守成规的人轻。昨天的事情发生后，他看到楼野冲过来护在江嘉渺身边，几乎是霎那间就明白了一切。
他的聪明和楼野的聪明是不一样的。
他更会权衡，权衡得失，是一种黑色的聪明。
而楼野，是那种不计后果的聪明，那更像是一种掺入了血红色的黑色。
“没啥，就是突然想到的，我好不容易说这么一回大道理，你还拆穿我，你知道我心理准备做了多久嘛！真是的！“他说着嬉笑着轻轻碰了碰江嘉渺的肩头：”行了，我也没啥事儿跟你交代了，你快回去吧。你们班一下课睡得可真安静，赶紧进去趴会儿，下节课打起精神好好学。“
江嘉渺莞尔一笑，她用另一边手轻轻碰了碰瞿尤嘉的肩头：“知道啦。“
瞿尤嘉回到教室后，他有些心不在焉。
昨晚已经是很晚了，楼野把他叫了出来。
穿着白色背心的少年看上去人高马大，臂膀上清晰可见的肌肉线条和暴起的青筋看上去充满了攻击性，他应该是刚运动完，额头上的汗正顺着脸颊淌下，瞿尤嘉不得不承认，楼野的侵略性实在是太强了。他只是站在那里，身高和力量的压迫感就产生了。
楼野看到了他。
两个人甚至都没找一个正经能坐下的地方，就蹲在马路边聊了起来。
瞿尤嘉看着他不停的摩挲着一个空的烟盒，他有意无意的开玩笑道：“哥，怎么不早说，我来的时候给你捎盒烟啊。“
楼野却很认真的看着他道：“这段时间正戒着呢。“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很温柔的笑道：”她闻不了这味儿。“
瞿尤嘉心里一直有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只是他不去看，就觉得这一道题就永远无解。
“想跟你说个事儿。“
“哥你说。“瞿尤嘉的喉咙紧了紧。
“我要追江嘉渺……你认识。“楼野似乎又觉得说的不够明确：”就是412的那个女孩子，小小的白白的，说话声音甜甜的。“
他看到瞿尤嘉沉默不语，接着又补充道：“笑起来也甜甜的。有点儿……有点儿像个福娃。“他说着又低低的笑起来。
我知道。
我都知道。
她笑起来很好看，声音也好听。
我都知道，我还知道她吃不了辣的，喜欢吃一道叫做荔枝肉的闽菜，喜欢吃肉，不爱吃苹果葡萄西瓜一切有核的东西，怕青蛙，胆子很大，喜欢听俄语歌，唱歌不好听……
瞿尤嘉有些微微走神。
他的耳边仍旧是楼野的那一句，我要追江嘉渺。
楼野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俩认识，小时候认识挺长时间了，中间没在一起上过学，但是肯定关系还在那里——”
他话还没说完，被瞿尤嘉打断道：“嗯，认识，小时候就认识了，关系一直都很好。”
楼野是通过梦里那些零散片段在不停的回忆翩翩的过去，他自己很清楚，翩翩的过去除了她亲口告诉他的，还有大把大把他从未接触过的空白，他想了解她，思来想去，除了这个小黄毛，似乎也没有什么人了。
“那感情好啊，我要追她，嗯…希望你能帮帮我。”楼野说这话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他仍旧觉得，追喜欢的小姑娘回家，要别人帮忙算怎么回事。
那一晚瞿尤嘉只记得楼野说了很多，他说，他特别特别喜欢江嘉渺，他会让所有人知道他喜欢江嘉渺，光明正大敲锣打鼓的喜欢，他说到希望江嘉渺的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他像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一样，说着一些这个年纪能够轻易说出口却永远做不到的事情，那种掷地有声的希望和喜欢都狠狠的砸在瞿尤嘉的心上，砸的他有些呼吸不过来，他忘了昨晚他说了什么。
所有人都不知道。
这个目中无人无所事事的小黄毛，其实一直都在偷偷的很努力的藏起自己对小姑娘的喜欢。
他藏得太好了。
所有人都会觉得，啊，这个黄毛，只是和那个学习很好的小姑娘认识而已。
瞿尤嘉坐在座位上发呆，他的脑子里时江嘉渺那张白白净净笑起来甜丝丝的脸，是她站在天台被夕阳晚风吹乱头发的侧脸。他忽然站起来，凳子被拉出刺耳的声音，站在讲台上有气无力的讲着古诗文翻译的老师愣了愣，接着视若无睹的继续讲。
他满脑子里只是，他不能只是小黄毛。
等江嘉渺再次见到瞿尤嘉时，她微微纳罕，她其实也觉得白金色的发色挺适合瞿尤嘉的，没想到他染回了黑色，清瘦的少年坐在凉亭里，周围围绕着一群围观打牌的男孩，黑发的男孩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大小王，笑意盈盈的看着对家。
他余光看到江嘉渺背着书包走来，立刻将手里的牌发了出去。
身后围绕着的少年顿时一阵呼声。
他转过头看着江嘉渺。
她头发长得挺快了，扎一个低马尾，马尾的长度在肩胛骨处，看上去温顺又沉默。
“放学啦？”
“嗯。你不回家吗？”江嘉渺没有往前走，她只是站在一定的距离外问道。瞿尤嘉不知为何点点头道：“是时候该回家了，你等下，我和你一起回去。”他说着就转头问那一群男生：“我书包呢？给我拿过来。”
牌局散的很快，江嘉渺其实并没有多等，瞿尤嘉拿到书包就立刻起身走了过来，他眼睛亮亮的好像碎了一地的星星一样问道：“你有没有发现我有什么变化？”
江嘉渺好笑道：“你觉得我该不该发现？”
“哎，没办法，天生丽质的人就算是掉了一根头发，都会被万众瞩目。”瞿尤嘉说着自怨自艾似的叹了口气：“既然你没发现的话，那这种美只能我自己欣赏了。”
“没发现才有问题吧。怎么想染黑了呢？”江嘉渺看他贫嘴就觉得乐，她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那在阳光下被附上一层金色光晕的黑发。
“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吧。”他故作深沉的沉思半晌道：“主要是怕你忘了我黑头发的时候有多帅。”
江嘉渺“噗嗤”一笑，轻轻捶了他一下。
“那你就不怕我忘了你黄头发的帅？”
白金色需要漂至九度左右，极其伤害头发，而一旦染回黑色，再想染上其他颜色几乎就是妄想了。
“嗯？那到时候我就买顶假发，天天戴给你看，我每个颜色都买，到时候你就能记住任何颜色的我了。”瞿尤嘉笑嘻嘻道。
江嘉渺这一趟放学实在是收获不少，一路上瞿尤嘉一直在想方设法地逗乐她，那种不着痕迹的十分自然地玩笑，她手里拎着两大杯奶茶，其中一杯是给江澜女士的，还有一盒海苔肉松小贝，都是瞿尤嘉又是打赌又是“友情馈赠”的买的。
她回到家后看着茶几上放着的两大杯奶茶和肉松小贝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和瞿尤嘉相处是十分轻松的，他拿捏分寸拿捏的很好，既不会让你觉得有所负担，又不会让你忽视他的好，想起他时，你会觉得，这是一个有趣且很会做人的人。
相处这事儿，本来就是舒服为上。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哽住。
为什么要拿被从海里捞出来的眼光去看一个刚刚触摸到溪水的人啊。
楼野在忙，忙着一些赵方承看不懂的东西，他跑到工地上陪着一个包工头又是喝酒吃饭又是ktv唱歌的，活脱脱一个踏入社会谋生的成年人模样。赵方承不敢多问，他只是在少年眉头紧锁时悄悄让人送上一瓶酒来。
他查到楼宋廷最近在竞标一块地皮，这块地皮好巧不巧是开狗场的那个姓厉的家伙的地盘，楼宋廷虽然为人阴险狡诈，不择手段，但比起姓厉的，还不够分量，不出意外的话，姓厉的应该早就知道竞标的这些人里有楼宋廷这么一个靠老婆上位的人渣。
而他要做的，就是借一借姓厉的手，做一些说不准的事情。
他今天跑东跑西陪的那个包工头，刚好是姓厉的一个亲信的亲戚。
这种盘根错杂的关系裙带，最容易摸到更深处去。
他摸摩挲着烟盒，眯着眼看着电脑屏幕上年轻貌美的童翎挽着楼宋廷的照片，捏了捏眉心，他长呼出一口气。
好久没有这么生龙活虎的做过事儿了。
梦里那种像一滩烂泥一样无所谓怎么活反正都会死的生活，好像是在昨天一样。
他想着突然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盯着江嘉渺的微信，他沉默了良久，删删减减敲出来的一大段话，又几经犹豫后全部删除。而就在此时，聊天框里弹出了一条消息。
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江嘉渺看着手机，她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楼野。
既然他们都知道那些共同度过的日子，不管说些什么，其实都只是一种挣扎过后有气无力的闲谈。起码在江嘉渺的心里，是这样的。
那块本来该盛开娇艳花朵的土地已经被烧焦了，徒留无病**。
她说，最近都没怎么见你。
楼野的脸上扬起笑容。
“最近有点忙，过两天就好啦，你天天都会看到我。“
江嘉渺有些呆滞，他似乎……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吧。
“学校那边，你请假了吗？“
她是说他那一出荒唐的助教一事。
“请了，咱们班想去参加省赛的不太多，没有隔壁班的多，我就算是在学校也没有很多事情能帮到的，偶尔帮忙讲讲题，也不紧张。“
他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是江嘉渺没有想到的，他以前好像没有这么多话要说啊。
“这两天昼夜温差挺大的，你注意保暖。“
她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回复才慢慢吞吞的打出这一行字。
“嗯，知道。你也是，注意保暖，我总是见你发烧，空调不要开太低，对身体也不好。“楼野斟酌着，又补充道：”过两天我就回学校了，快高考了，你好好学习。“
他其实是想问她，快高考了，你是怎么想的。
他想知道，她要去哪个城市，想知道她的未来要走向哪里，还和梦里一样吗。
“好的。“
他们的对话结束的很快，就好像是一种平平淡淡的例行公事一样的问候，在楼野心里却很甜，他的心里，翩翩就是一只温柔又沉默的小蝴蝶。
而在江嘉渺心里，毫无触动。
楼野嘴里的“两天“不是一个泛数，而是确确实实的两天，他穿着卡其色的短裤，纯白色短袖，脚上是一双赵方承同款的褐色中年人拖鞋，就那样立挺的站在太阳下，江嘉渺看着站在楼下的他不知为何笑了一下，她用一只手挡住了视线里楼野的脸，只看这脖子以下的身体。
果然，人的气质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脸才是其次。
挡住了脸的楼野，仍旧充满着一股俊挺凌厉的攻击性，他站姿笔直，那种劈开炎夏的冷意和锋利难以掩盖。
他在等人，从楼梯口小跑出来一个男生，他递给楼野一个巨大的……琴盒？
江嘉渺揉了揉眼睛，没看错啊，那确实是一个琴盒，她看着楼野打开琴盒摸了摸里面的东西，然后满意的点点头拉好琴盒拉链背好离开。直到上课铃响起，江嘉渺才大梦初醒似的摇了摇头，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
楼野背着琴盒阔步向琴房走去。
孔雀开屏的目的是为了吸引异性，而此时的他，就是一个想要抖擞开屏的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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