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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特地送来这里？”
鲛人沉默，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问过那个女人，事实上她连那人的面都没有见着，直觉告诉她是一个女人。
她们鲛人一族是得天道垂怜才能活下诸神黄昏后的下一个新纪元，没有与那些神明一起回归虚无，为了保护自己，她们一直遵行着永不上岸的约定，但这些年年轻的鲛人心都活泛，这个约定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她原本也该回归大海深处找一个干净寂静的地方等待着自己归于虚无，但最终还是坚持下来，年复年守着这片浅海，等一个已经记不清长相的人，觉得自己总欠人一个交待。
谢时凉看见她眼里的怜悯，突然觉得有些无力，找了块石头坐了一来，将身子半靠在上面闭着眼睛回忆。
“你的女儿是托天上的云朵送来，我没见过那个人，但我敢断定那是一位神明，孩子出现在海底里周身围绕着神光，孩子手里握着一封信递给我，信上说这个孩子是在蒙蔽天道生下的，如今被人察觉无法放在身边，于是将孩子降入大海托人照顾，有一天天上的云彩会为孩子的父亲指路她。”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那信阅过既如流水逝，我没有证据可以支持这一段内容，但你若还记得，便会相信，当你持剑憾生海时有双手托着孩子回到水面被你遇见，当你将她抱起神光便不见了。”
“神光？”
谢时凉重复了一遍，忆起当初路过憾生海里心中突然热血翻涌，双脚似生出无限意识奔向一个既定的方向，他确实见到了那双托着谢云容出水面的手，追问道：“那她的母亲是谁？”
鲛人摇摇头，“不知，不仅不知，甚至从未见过，孩子在海底生活了好多年才等到你出现，她一直没有长大，我见到她第一眼便是个婴儿的模样，几年后亦是，直到后来你带她又一次路过这里我发现她长大了许多，已经会说话了。”
神光挡住了天道的眼睛，也阻止了谢云容的成长。
到底是什么样的阵法护着这个孩子使她能在深海底下存在？
两人沉默，长久的沉默。
夜里谢时凉带着一身酒意找到临江仙，发现他的屋子又重新装修了一回，比之从前更加富丽堂皇，富贵宝气。
临江仙看着醉得不醒人世的谢时凉，双手撑起他的眼皮冷笑，“大先生演技一般，身上酒气冲天呼吸间又没什么味儿，这是把我当小孩子耍吗？”
被戳破的谢时凉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冲着临江仙拱拱手一脸不好意思，“实在没钱了才出此下策。”
得了，临江仙也没有真生气，甩甩袖子坐下替他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笑道，“没事，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还不是像个爸爸般把你原谅了。”
咳咳！
茶水有些烫嘴，谢时凉深咳几次才忍下冲动不回嘴，没钱他就得怂得，没事，他别的不行，就是能忍。
“说说，找我什么事，今天心情好就让你打一回秋风吧。”
于是谢时凉绘声绘色添油加醋以“我有一个朋友他遇到点事”为开头，将自己那段似是而非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采了阳的故事铺就在了临江仙面前，为了证明这是他朋友的事情，很多地方他还特意点评了几句，企图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所以你自己也不知道那女人是什么身份？”
谢时凉点点头，叹气。
随后，他才反应过来一拍桌子怒骂道：“我朋友，我朋友的故事他找找帮忙问问。”
临江仙了然，“我懂。大家都是明白人。”
然后用一种你竟然还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的目光看着谢时凉，气得他只能面无表情装作不生气。
“所以你想问什么？你是不是把我当活神仙了？自己让人采了才问我是谁干的，道藏三千，你能不能再出息一点，你这算是房事的范畴了，我接待不起。”
忍无可忍继续当缩头王八的谢时凉默认了。
还能怎么办，这玩意分明是自己不认就不说实话，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丢脸，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你现在能说了吗？”
看在谢时凉痛痛快快承认的份上，临江仙终于大发慈悲递了一卷轴过去，美其名曰：自己找。
“你不能直接帮我说明一下？”
“能，那是另外的价钱。”
于是，谢时凉直接自闭了，打开卷轴找了个舒服的凳子坐下。
不得不说临江仙这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买卖做得扎实啊，他这份卷轴天上地下独一份，详细到比那些神明自己都要了解他们自己，看得谢时凉一愣一愣，等他看完之后只留下佩服两个字。
说多了都是对他的不尊重啊。
“太专业老板，人才啊。”
临江仙是个混不吝的老不死，眼着谢时凉从头到脚看了一眼后，忽然笑了，凑近身子扒在人家耳朵口问道：“你这艳福...”
“打住，无可奉告。”
“哼，不说就不说，”临江仙压回卷轴将它轻轻收拢收藏好，随后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这里的消息出去都是实打实的，倘若哪天随意编一个也没人会发现还以为是真人真事，你信不信。”
威胁，他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然而谢时凉不上当。
“随便呗。”
谢时凉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扫过，突然灵光一现，问道：“你到底是谁？普通人哪来这么详细的神明卷轴。”
临江仙笑了，不是微笑轻笑，而是拍着大腿狂笑，随后又反问道：“你不觉得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晚了？”
“晚吗？任何事情只要想起就不会晚。”
一柄镶满珠石的短刀笔直插在桌子上，临江仙起身拔刀，刀尖朝着谢时凉，脸上的表情既无辜又天真，他多变的笑就如同他给人的感觉，有时似个博学多闻的学者，有时又像个无赖，但这一次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听他说话怯生生的，“可是已经晚了呀，谢时凉。”
好像确实晚了，那杯茶里的毒加上卷轴上的迷迭香，还有这一整座院子就是一个巨大的武当阵，当他踏进这里时就已经晚了。
“你到底是谁？”
已经换了一张面孔的临江仙一言不发看着谢时凉，将手中的卷轴点燃焚毁，一阵轻烟散去，这片地方也变换了模样，哪里还有什么富丽堂皇，只剩下残垣破壁，而那位真正的临江仙已经被人做成人干挂在这院子的顶梁柱上。
心里已经翻江蹈海气血奔腾的谢时凉冷笑一声，挥手将临江仙从梁上抱了下来，往日最爱漂亮喜欢干净的人这回真是什么面子里子都没有了，披了块破抹布血流得四处都是。
站在谢时凉对面的那个女人嫌弃身上那些俗物戴着影响她发挥，索性脱下来劈头盖脸直接扔到临江仙身上，自己穿着一身黑衣露出干枯的手指，黑色的指甲盖上竟然缠绕着几条小蛇，魔气森森。
“你是魔。”
“哈哈，算你还有点见识。”
魔已经有几千年不曾出现，自诸神黄昏后那一批旧神明与魔同归于尽埋于虚荒，现如今像转轮王这样的都是新神明，世界的历史在往前推，所有人都忘记了还有魔这种东西的存在，而现在，魔就在人们面前。
“一个伪神明知道点旧故事便敢称自己为仙，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你活到这把年纪还不懂道理，你觉得你也可以去死一死了。”
谢时凉无言以对，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眼前这人要杀便杀竟然还跟他唠上了，这人要么是个话唠，要么就是很久没人跟她讲过话了。
很不幸，这个魔是后者，一直被封印着没人跟她讲话，以至于她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人都快要精神分裂了，以至于会说出“死一死”这样特别少女的俏皮话。
还怪恶心人的。
谢时凉也挺会看人脸色，既然对方要跟他聊天解闷，那他就好好陪一陪这位大佬，指不定对方脑袋里装了大多的水好忽悠呢。
于是，沉默了一会，谢时凉摸着自己的下巴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恩，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魔也沉默了，似乎像是没料到竟然还能得到回应。
于是，魔试探性的问道：“那你也想死一回。”
谢时凉摆手，“不不，我的意思是他不配称仙，但我觉得你知道的东西肯定比他多，不如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两手来回打着了手势，“我们俩再相互交流下？”
魔……
她觉得这个世道变了，人心不古。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唔？”
谢时凉偏头想了一会，想指卷轴又想起这东西已经被烧没了，于是说道：“卷轴，这么宝贝的东西临江仙不从我身上榨出点没来轻易不会给的。”
“你不是没钱了吗？”
谢时凉笑，问道：“你真觉得我没有钱了？”
魔不懂，这不明白摆着没有了么。
然后，有双手将自己从头到脚都指了一遍，玉冠，腰带，手上的戒指，身上的衣服，哪样不是钱？临江仙要榨干一个人可不是只看表面。
“所以，夜疏桐你现在成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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