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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风丘陵已经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从艾贝尔往西，因为地势原因只有一座桥梁能跨越那条深壑，据说在桥梁还未建成时，要通过这里必须多绕一天的路。它是从西面通向艾贝尔的必经之路。不过，此时已经被远征军彻底占领，那一面面军旗，从桥的这头排到那头。
但蔷薇的旗帜并不在桥上。
过了桥往西，是一面宽阔的斜坡，出于战术考虑，蔷薇命令那两个营的士兵在斜坡上方集结迎敌。因为，两军冲锋的情况下，无疑俯冲更为有利。
蔷薇骑于马上，俯视着眼前的战场。
这一天异常的冷，寒风仿佛夹杂着冰霜，毫不留情地在蔷薇脸上拂过，她那宽厚的围巾也无法完全抵御。围巾的一头，被风吹成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角度。
“呼……”
蔷薇呼出一口热气。
“公主，作为统帅，您应该待在大本营里。”索图紧紧跟随在蔷薇的身旁，他在迎风的位置上，脸被冻得通红，额角的发梢好像还结起了冰。
“是吗？”蔷薇反问了一句，却看着眼前她的那些士兵们，也在这样的严寒中有条不紊地做着战前的准备，队列无比整齐。“可我更喜欢跟士兵们待在一起，如果我是男人的话，我甚至还想带领着他们一起冲锋陷阵……”
“那可千万不行！”索图被蔷薇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急忙打断道，“这些事交给军官们就好了。而且，您肩上的伤……”
“已经好了。”蔷薇回答说，“达手下那群人真是各有本领，打仗厉害的有，医术高明的也有，就连负责炊事的做饭都比咱们可口……唉，可惜。”
“可惜？”
索图偏过头看了蔷薇一眼，还不太明白蔷薇的意思。
蔷薇没有回答。
她换了一只手来牵引缰绳，把换出来的那只手掌抬到嘴边，哈了几口热气，随后，才勉强暖和一些。“我让你安排的工程兵都布置好了吗？如果敌人援兵的攻势太猛烈，我们就把桥毁了。”蔷薇收回刚才的语气，对索图说，“这一次战役就属这里最为重要，只要挡住这里的援兵，多伦就能轻易拿下艾贝尔。”
“全都布置好了，您放心吧。”
索图肯定道，并不觉往南边看了一眼，“现在，就看达那些人了。”
蔷薇说的不错。
这次艾贝尔战役，本身并不艰难，因为艾贝尔几乎没有算得上城防的城防，主要看的就是能否挡住敌人援兵。也因此，蔷薇才会到这里来。
进攻艾贝尔的任务，则交给了多伦。
“那边不像这里，只要设好了埋伏，就是上万人的军团也过不来。”蔷薇解释说，然后想了想，才真正解答索图的疑虑，“……而且，我相信他们。”
索图没有再说。
是的，他了解那里的情况，他真正担心的其实是达那群人而已。
不过公主无条件信任，他也无法再发表意见。
索图把目光放回到战场。他们的前方，士兵们已经列好了阵，时刻准备迎接敌人的冲锋，最前方几名军士各自一马当先，手中的兵器更是早早亮了出来。这是丘陵战争中常规的遭遇战典型，不过这一次，远征军难得地做了防守方。
而且，与以前不一样的是，蛮王终于上阵了。
也许因为从早就听闻蛮族之王的威名，看到蛮王在军阵前方巍然不动，索图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似乎，仅仅那个名字，就能让所有敌人闻风丧胆。
……王者之名！
“公主，蛮王从来不上阵，这一次怎么……”
“呵呵。”
听到索图的疑问，蔷薇不禁笑了笑，“也许，他已经认同我了吧。”
索图也笑起来。
突然，东面传来一些巨大的轰鸣，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只看到一股浓烟越过目光所及处的那片山丘边缘升入天空，那，就是硝烟的味道。
“多伦已经开始进攻了。”
蔷薇回过头来说，“准备一下。我想，这里也快了。”
……
艾贝尔往南有一条峡谷，深冬时节，昏暗的天色让峡谷中显得有那么一些阴森，冰寒刺骨，更仿佛那股寒意是由内而外，侵蚀着每一个人的内心。一支打着瓦德加旗号的军队正在峡谷中列成长排缓缓通行，他们的脚步很慢，也许因为寒冷又也许因为恐惧，显得有些畏缩，不过，又能听到有人催促的声音。
这是向艾贝尔进发的援军。
望风丘陵遍布瓦德加的眼线，王国远征军有任何异动他们都能了如指掌。所以，在发现远征军的意图后，这支临近的援军就在瓦德加驱使下出动了。
但看上去，他们并不是很愿意进行这样的战争。
“大祭司，我不明白。”
队列中，有两个人骑着马，其中一个看上去像这支军队的指挥官。他的神色有些心不在焉，又有一些沉重，最后向他旁边的另一个人问道：“那个女孩像疯了一样，劳师动众带着上万人的军团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是恶魔的女儿。”
旁边那个人回答了他。
这个被叫做“大祭司”的男人，披着一件洁白的巫师长袍，头上的兜帽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只能看到，左颊部分有一个显眼的赤色纹身。
……瓦德加的徽记。
“恶魔的女儿？”指挥官看过去。
“这是神的旨意。上天降下这场灾难，对我瓦德加进行考验。”
“我还是不明白。”指挥官摇头。
“主说，只要经受了这次考验，我们就能回到北方，回到我们的圣域。”大祭司依然用这种神职人员专用的口吻进行回答，还是让那位指挥官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一次，他也偏过了头看向指挥官，风吹起他斗篷的一角，露出一个侧颜。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或许因为常年不见光，皮肤竟比女人还要白。
“……你只需要铭记你的宣誓，为我瓦德加的复兴效力就行了。”大祭司说，并忽然笑起来，用一种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指挥官，“主会眷?你的。”
指挥官不敢对视。
他转看向前方，但眉间还是挂着一抹忧愁。
“可我听说，约克城已经陷落了……我的意思是，恶魔降临艾贝尔，而我的子民们听从神的号召，向艾贝尔伸出正义的援手，这无可厚非；但谁又来眷顾我们？出了这条山谷，占据约克的敌人就能居高临下吃掉我的全部士兵。”
“放心，约克城的敌人不敢妄动。阿曼已经派遣北面的联军出动了，只要他们敢出来，我们正好借着机会收复约克。”
大祭司依然笑着，表明这位指挥官的担忧纯属多余。
指挥官深吸一口气。
“那就好。”
“我亲爱的朋友、西西里城邦的国王。”大祭司笑一半忽然不笑了，他凑过去双眼注视着指挥官，“你，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动摇你的信仰。”
“……”
指挥官怔了一下，可以看到他的喉间有一次蠕动。
他没有回答。
而是再一次催促他的士兵。
但突然意外发生了，走在最前方的哨兵似乎发现什么异常，引起一阵骚动，让那些意志本就不坚定的士兵们全都停了下来。不等指挥官做出反应，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往上注视，看向峡谷两侧的悬崖上方，一个个睁大了眼。
是滚石！
一颗颗巨大的滚石顺着崖壁滚落下来，看上去早有人涂好了磷粉，在滚落的同时摩擦产生火焰，最后变成一颗颗火球，就这么向着峡谷中冲击过来。
那，仿佛就是恶魔的吐息。
“有埋伏！”
一名先锋官率先大喊，顷刻间全军大乱。
大祭司从始至终一直扬着嘴角，但这时早已戛然而止。他慌乱地抓紧马缰，同时向着上方看去。他只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悬崖顶上，落在他的视线中。男人单手提着一把巨剑，抬起一只脚，肆意地踏上脚下的一块岩石。
那是一抹轻蔑。
西西里的援兵，就在他的俯视下，灰飞烟灭！
……
风更加凛冽了。
虽然人们说南方从来不会下雪，但蔷薇觉得，这应该就是下雪的前兆。
寒冷，已经到了极致。
艾贝尔桥梁的西侧，在一场持续了四个小时之久的惨烈战役后，只留下遍地的尸体，鲜血几乎染尽这里的土壤，让来年的春芽也沾上了血腥的气息。寒风依旧肆掠，让血液凝结成冰，目光能看到的一切，都失去了全部生机。
唯有一面旗帜，在风中屹立不倒。
“……”
蔷薇在一具具尸体中间跨过，有她的士兵，也有敌人的，但都显得不是那么重要，因为，都是那么的冰冷。蔷薇有些惘然，有那么一瞬间的迷失。
她想，她已经知道什么是战争了。
蛮王同样跨过那些尸体来到蔷薇的面前。他浑身是血，那双平日里威严摄人的眼眸也因此染上了血色，变得，居然也和蔷薇一样，带着那么一些迷离。不过蛮王最终笑了笑，很快又战争中走出来，恢复了常态。他们赢了这场战役。战争没有怜悯，有的，只是全部变成尸体的敌人、和一部分变成尸体的他们。
就是这么残酷！
蔷薇没有那么快恢复过来。
她不觉往另一个方向看了看，看到她的一个士兵，将敌人留下的那面旗倒过来插在地上并踩了一脚。然后，蔷薇转了转目光，又看到自己的那面旗。
原来，这就是荣耀。
终于，蔷薇迎向蛮王的目光，也笑了笑。
东面传来一声马嘶，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风中，多伦一个人驱着马，越过那片山丘后迅速奔驰过来，他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还有些轻松。
来到面前，多伦随即下马。
“公主，蛮王。”
“艾贝尔拿下了吗？”蔷薇问得很直接。
“嗯。”多伦看到这里的战场，吸了一口凉气，才回答说，“他们的国王在防守中被箭矢击中阵亡，那里的军民主动投降。艾贝尔这一仗很轻松。”
正如蔷薇的预料。
艾贝尔的战役很顺利，甚至没有想到敌人还是主动投降的。
“王？”蔷薇注意的只是其中一个词汇。
“哦。”多伦笑了笑，“这里在联盟时代就不受管辖，只要愿意，任何人都能自称为王……当然，没有人会承认。在这里，大概就是‘头目’的意思。”
“哼。”
蔷薇冷笑了一声。
以前或许不觉得，但今天，蔷薇确实感到有些可笑。
她似乎也明白了，王，究竟是什么。
蔷薇的面容忽然坚定起来，看着眼前的蛮王、多伦、还有索图，以及周围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们。她将剑收入鞘中，仰着头，看向那乌云密布的地方。
“你们的英勇，让我看到了最后的胜利！”
蔷薇高声道。
“为了先王！为了荣耀！”
所有人，都在这一声对他们的赞扬中，再次生出了无尽的勇气。
是的。
最后的胜利。
风继续吹着，吹过这片狼藉的战场。
“多伦，我把这里两个营的士兵加派给你……也许，只剩下一个了。”蔷薇忽有些失落，因为士兵们正抬回一具具尸体从她的身旁走过。蔷薇扫了扫情绪，才接着对多伦下令道：“你带领他们去艾贝尔，然后建立防御，从今天起，艾贝尔的驻地由你直接负责。我和蛮王坐镇大本营、埃文据守约克、你在艾贝尔，我们共同建立三角防线。之后，让士兵们好好休息，等天暖了以后再说。”
“是。”
“南面怎么样了？”蔷薇想起什么，问。
“您说的那些人没有与我们主动联系，暂时不明。”多伦答道，“不过从开战到现在，我们并没有看到南面有敌人的援军出现……应该没有问题。”
“派一个联络官过去。毕竟，他们帮了我们。”蔷薇柔声说。
“是……公主。”多伦似乎还想说什么，凑近了蔷薇。
蔷薇顿了一下。
但很快就想起来了。
“大本营刚刚传报给我，您让派去温切斯特的士兵回来了。”多伦报告说。或许这才是他从艾贝尔赶来这里的原因。这里到温切斯特的距离，行军的话需要小半个月，但如果只是派一名士兵快马加鞭，大概三四天也就够了。
也就是说，士兵带来了那个阿曼的女人的情报。
这很重要。
“怎么说？”蔷薇问。
“情况有些复杂。”多伦犹豫了一下，“也许，需要您亲自去看看。”
“？”
蔷薇有些微微的惊讶，看了多伦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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