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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拼尽全身力气想要站起身来，奈何肩膀上的那只手看起来柔弱，却令他动弹不得。
他也不着急了,静静坐好,面上挂着晦涩不明的笑意，更是极为惬意地抿了口酒,前后只有几秒钟的功夫,他就好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确实好久不见了。”
他说。
“走得那么匆忙，连个消息也不留下，不担心彩彩么？”
女人笑着从老板手中接过酒杯,放在鼻子下面轻嗅,浓烈的酒香令她微微眯起眼睛，薄唇紧抿,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你们会照顾好她的，不是么？”
于清秋谈及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并没有动容，似乎笃定了林家会好好照料阿彩。
“你是不是高看林成国了？”女人带笑的眸子斜乜过来,在视线范围内打量着这个破旧的小酒馆，“说不定一怒之下，他会杀了彩彩泄恨。”
于清秋不说话了。
喉咙吞咽了一下,尔后松松散散地笑开了。
“那正好，林成国对我的怨恨就会少一些。”
女人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拢，直至消失不见，吧台边上像是陡然刮来一阵冷风，客人们的喧闹声和唱台上那不成调子的哼唱声,都在这一刻变得格外遥远。
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将这两个人包裹起来。
“说你是禽兽都算是夸奖了你。”
女人面色淡淡,似是突然失了兴致,仰头将杯中酒倒进口中,“走吧。”
“你要带我回去？”
于清秋穿好衣服，一副听君差遣的模样。
“不是。”
女人从口袋里翻出几张揉搓得皱巴的钞票，放在柜台上，看向于清秋的眼睛通透又明亮。
“带我去见你的...宠物们。”
二人无声的对视。
于清秋终是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女人清亮的眸子，“你不笑的时候，还真是变了个人。”
话音还未落地，于清秋却撒腿就跑，身形极快，只看见酒馆的门一开一合，人已不见了踪影。
老板震惊地长大了嘴巴，手中的玻璃杯掉落进水槽里也未发觉。
“他的酒钱我来付。”
女人却并不急，慢悠悠地戴好手套，还将围巾又解下来好好戴了一遍。
尔后在老板不解的目光中，女人轻轻推开门。
一息之后，酒馆老板透过玻璃看到门外，已是空无一人，只余下北境最常见的雪花拍打在玻璃上。
他颤抖着将柜台上的钞票按住。
北境的天气，外来人难以轻易尝试，女人缩着脖子，脚下的马丁靴却坚定地一步步踩进雪中，发出簌簌的声响。
她好像有自己的方向。
约莫半个小时后，女人在一个学校操场停下脚步。
光从门口生锈的铁栏杆和操场上散落的杂物便可以看得出来，这估计是个荒废已久的学校旧址，周边皆是关着灯的住户。
只有风声。
吸吸鼻子，女人将嘴从围巾中解放出来，目光散漫，“出来吧，你逃不掉。”
“妈的。”
从那堆积成山的杂物后面，于清秋爆了声粗口，他眯着眼睛走出来，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方才那半个小时的路程对他来说亦是负担。
“林成国这个杂种，是不是在我身上动手脚了？”
女人像看到了一场罕见的猴戏，扑哧笑出声，看着于清秋气急败坏的脸轻轻点点头。
“你不叫老爷了？”
于清秋的脸色隐在黑暗中，闻言冷硬地扯了扯嘴角，抬起手掌拍了两下。
阴气。
刹那间便席卷整个操场，深入骨髓的寒意混杂着刺骨的北风，呼吸间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般的存在。
“嚓——嚓——”
杂物堆后，迈出一只细长青白的脚，骨骼过于纤长，足尖亦是冒出尖锐的突刺，像是个畸变的人类一般。
女人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毛。
尔后一个高达三米的细长人形怪物慢慢走了出来，身子骨瘦如柴，头上却顶着个偌大的鸟冠，两颗黄豆大小的漆黑瞳孔直勾勾盯着女人。
人形口鼻，极为怪异。
“还真叫你给研究出来了？”
女人揉了揉冻僵的鼻尖，手掌伸进皮夹克中，自腰间取下一条长鞭，玄色手柄，长鞭节节尖锐，皆是由机械打造，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寒芒。
“果真是你！”
于清秋一见那长鞭，神色大变，连连向后退去。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女人蹲下身子做了几个热身动作。
话音未落，那鸟冠怪物便俯下身子，麻杆似的四肢陡然间隆起骇人的肌肉形状，身形微微停顿，双眸开始染上血色。
怪物骤然向女人冲来，身形在月色下拖拽出一道长长的残影，冲势骇人。
阴动出体，女人身着厚衣物的身子灵活地跃上空中，翻转，躲过怪物的行动轨迹，手中长鞭狠狠一甩。
半空中一声清脆的鞭响。
玄色鞭身犹如一条凶悍的蟒蛇，重重打在怪物的脊背上，汹涌的阴动潮汐般放之即收。
怪物只停顿了一瞬，便叫长鞭死死缠住，顷刻间风中便响起了机械摩擦的咯吱响声，长鞭在收紧，越收越紧。
“砰！”
怪物脆弱的脊背经不住这样的缠绕，终究化为黑色粒子消散在天地间。
“啧啧啧，”女人轻盈地落到地上，一步步向面露惊恐的男人走去，“老于，你这宠物，不太强啊。”
于清秋在女人步步紧逼下，不断向后退去，直至撞上那杂物堆，避无可避，这才攥紧了拳头，眸子轻阖。
“当年酆司身边一共三个人，沉鱼，雪遗，还有一个终日蒙面，一身黑衣，隐在暗处只有在酆司危急之时才会现身...玄门称之为影刃。”
危急关头，于清秋却讲起了往事。
女人应声停下脚步，手中长鞭拖在地上，仍在缓缓转动。
“酆司嫁人后，她们三个便同时没了消息，有传言三人陪着酆司一起，又有说她们三个无法接受各自退隐，我真是没想到啊...”
于清秋状似疯癫，低着头喃喃自语。
“影刃，你竟然就是影刃。”
女人将长鞭缠在手上，眉毛蹙起，似是不耐烦他这样絮絮叨叨，“太冷了，你就不能配合点么？”
“怪不得林成国会让你孤身来追捕我。”
于清秋颇为神经质的笑起来，身形却向后一倒，就这样融入进了背后那杂物堆之中，旋即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女人只是冷眼看着。
只见那堆杂物后，又走出了鸟冠的怪物，一只跟着一只，很快便将半个操场都填满。
黑暗中，那一双双逐渐血红的眸子，冰冷又残忍。
十分钟后。
女人将长鞭收好，仔细地别在腰间，又拿厚夹克盖住。
而她周围的操场上，那些鸟冠的怪物躺了一地，有的正在缓慢消散，有的还留存着一口活气垂死挣扎。
女人抬脚，走向杂物堆。
随着她每一步落下，鸦黑火焰覆地而出，火上浇油般将那些怪物的尸身全部绞灭。
抬起指尖擦擦嘴角的血迹，女人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
“现在可以走了吧？”
南下的车上。
阿彩和金珏换到了前面，一个开车一个打量着沿途的风景，林春池和师文在后座。
林春池还不怎么困，便拿起手机开始筛选发来的消息。
近些日子里，死状凄惨的案子属实不少，因为范围较大，且条件较少，上头便一并整理过来。
到底是有内部关系。
林春池看着那整齐的表格，后面还有配图，那些血腥的图片一看便知是现场拍下来的，角度专业，清晰度也很高。
看了几个。
林春池放下手机。
太多了。
两千多个案子放在一起，需要她筛选的东西太繁杂，一时间竟不知从何下手。
刘癞子的死状又浮现在林春池眼前。
被塞进火炉中，恐怕只是凑巧那刘癞子家中备有一火炉，燃得正旺，那鬼物心思歹毒才有这么一遭。
跪着...
应该算是一个条件。
其次便是全身血液被吸干，现场血迹不多。
再加上一个做恶之人。
这些条件一一罗列出来，林春池再次将那表格翻找出来，一目十行地筛选起来。
遇到可疑的案件便截图下来，待到第二轮筛选。
她正忙着，突然感觉肩头一沉。
师文的脑袋终是落在了她肩上。
林春池侧目看了一会儿，车后座座椅很宽敞，足以阿彩和金珏两个小个子蜷缩起来，林春池眼下也是盘腿的状态。
奈何师文个子高，腿也长，蜷缩起来倒还憋屈，只得尝试坐着入睡，加上阿彩开车技术实在糟糕，好像是专挑着水洼走似的。
师文这才被颠簸得滑了下来。
林春池看了眼已经拉下的隔音板，还隐约可以听见阿彩和金珏的说话声。
只一块小小的隔音板，却将这个密闭的狭小空间分割成两块，安静之中，林春池感到脖子一痒。
师文的头发钻进了她的衣领中。
犹豫片刻，林春池又向车门处挪了挪，一挪再挪，一手扶着师文的脑袋，直到师文可以侧身躺下。
手掌轻轻下放，将师文的脑袋放在她的腿上，林春池看着师文那两条还别在下面的长腿，思考着如何把那两条腿搬上来。
就在这时，师文突然睁开眼睛。
林春池还保持着弯下身子去够师文腿的动作，一下子便与师文的眼睛对上了。
那双茶色的眸子定定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春池，尔后她自己将双腿缩到座椅上，又在林春池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好像是睡迷糊了一般，又慢慢阖上了眸子。
不一会儿，师文的手从怀中摸索出来，沿着林春池的腿向上，找到林春池一只上下翻动手机的手。
握住。
往下拉，垫在她的脸颊下。
再次调整了下位置后，师文终于沉沉睡去。
林春池怔怔地看着师文熟睡的侧颜，几缕头发散落下去，给那线条清晰的轮廓增添了几分脆弱的婉丽。
隔着一块小小的板子，此间似乎变成了她和师文自己的地方，轻缓又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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