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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见办公室门开,走进来两位捕快，众人纷纷道“辛苦”。一名年轻文吏天真问道：“陆捕头,你是锦衣卫么？”陆捕头神色一僵。
朱师爷的助理拍手欢喜：“哈哈~~说中了！他是。”
有人问：“锦衣卫可有额外的薪水？”
“多少啊？”
“比我们衙门的奖金如何？”
“陆大哥，你不会什么都报上去吧。你没告诉裘良我祝他早日秃头吧。”
满屋子七嘴八舌。
另有人指张佥事：“这是你们上司。推测不是三把手就是四把手。”
陆捕头和张佥事互视,通身尴尬。薛蟠忙说：“别紧张，大家都很理解的。你们辛苦了。”
“正是。”朱师爷笑盈盈道，“比我们衙门还辛苦，主要是心累。”
张佥事方才已想了许多事。自家同僚在五城兵马司已遮掩不住,干脆就不遮掩了。遇上麻烦让裘良自己收拾去。常言道以毒攻毒，弄清楚自家事如何被写入大数据册子才是要紧的。遂跟薛蟠打听,本官想查一件事的根源、薛大人可有靠谱的赏金猎人举荐。
薛蟠道：“还是问码头吧,人家才专业。”
林黛玉道：“我亦时常惊讶,他们专业得不可思议。”
“人家靠那个吃饭。”
正说着,又有个小伙子进来了。众人纷纷打招呼。张佥事一听便知，他是白衣幕僚涂先生的心腹长随、名叫踏雪。是老涂从太子太傅孔家相中要走的，与尼姑法医定远同在一个专喜欢恐怖故事的俱乐部。
踏雪特来通知定远，今晚俱乐部有活动。定远招呼同僚们一道去，文吏捕头们纷纷表示敬谢不敏。定远不死心,竟然问张大人去不？俱乐部也有官家子弟,您可以顺带办差嘛。踏雪眼光动了动，含笑问道：“这位张大人什么来历？”没人拦阻定远,她竹筒倒豆子叽叽呱呱,几位性子欢腾的小助理插嘴帮腔。
看了踏雪面色,张佥事顿知“收敛感”何意。踏雪进门时与寻常年轻人无异。从听见定远说“顺带办差”开始,神情骤然收敛。锦衣卫同僚早猜测过，除了自家衙门、朝廷还有别的机密人手。背地里常疑涂先生——果然如此。
闹完一通，张佥事再去哥谭客栈。因说自己有件机密被人搜集入大数据，想查清楚究竟是如何泄露的。掌柜举荐了个靠谱团队。成员多无亲无故，嫌弃过年俗不可耐。客官若给他们活计忙，必很快相见。张佥事点头，说自己明儿再来。乃扮成个奴才管事，去了吕侍郎府上。
吕侍郎正跟手下官吏商议军需采买。闻报张家贤侄白日登门，大惊，急忙出去相见。张佥事活像吃了十斤苦瓜，望伯父长叹，讲述经过。爷俩竟束手无策。
常言道怕什么来什么。次日，张佥事在哥谭客栈跟踏雪迎面撞个正着。踏雪年轻，不大能装，“想知道张大人来此作甚”写在脸上。
张佥事清楚自己这几天略鲁莽，硬着头皮与赏金猎人会面。对方来了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笑容可掬。听罢因果她道：“这个不难，大人放心。”
张佥事道：“你猜度呢？”
“做将军和锦衣卫的多敏感。若有细作偷窥，你们大抵能察觉；若没有，便无察觉。再者，贵人们多当贱人既蠢且瞎。”姑娘正容亢色，毫无讥诮之意。“诸位假扮成闲汉去僻静酒馆议事。隔壁桌几个吆五喝六的地痞子，有人随意看几眼，觉得你们不像同类。万一此乃值钱消息呢？不如卖给大数据商贾试试。遂以拼图绘出诸位容貌。做大数据的将画像复制数十份，分散往各处给人辨认。慢慢的总能认齐全。”
“若我等当真是闲汉，大数据商贾岂非白花了这么些钱？”
姑娘笑了。“于大人而言，三五千银子算不得什么。于地痞子而言，三五百铜钱已是巨款。其余更夫、车夫、乞丐，靠在墙边树下乘凉的老头儿，满巷子乱跑的小崽子，三五十铜钱足够欢喜数日。此皆诸公视而不见之人。做大数据的还真不怕花这几个小钱。”
张佥事心中凉飕飕的。这些人如何防得住？又不能使法术去月宫里头相会。
“有件事得跟大人提前打招呼。”姑娘道，“等查出消息来源，我们会先给卖家一大笔钱送其离开。区区百姓，恐遭诸位报复。一旦有人因卖消息得麻烦，市井中传开去，破坏整个产业链条，我们就不好继续赚钱了。”
她说得有理有据，张佥事无言以对。
万万没想到，哥谭客栈第二天便挂出牌子通知张佥事。依然是昨儿的那姑娘。她说，诸位曾于某关帝庙夜晚私会吧。街坊大嫂可巧跟爷们怄气，对着窗户坐了一整夜。看见诸位进去，她本以为是贼。妯娌送给孩子一枚千里镜玩儿，大嫂便取来观察。哦，今儿上午她们全家已搭船从天津港出海。
张佥事立即赶到关帝庙打听，果真有户人家无故搬家，昨日夜晚走的。踹门而入，其阁楼窗户正对关帝庙大门。
上哪儿说理去？
整件事皆是个大套子。小朱早早推算，张佥事必然会先来五城兵马司、后雇赏金猎人。他们的交情倘若被涂先生之流得知，焉能不生疑虑？心里踏实不了。
起先林黛玉不知为何要哄骗他们。薛蟠道：“你想听正面理由还是背面？”
“都说来听听。”
“正面理由便是防患于未然。”薛蟠正色道，“锦衣卫犹如蜘蛛网，动静察觉。摧毁他们的行业自信，让蜘蛛丝变得粘不住东西。”
“背面呢？”
“黑暗森林法则。忒强大的一个组合，早晚咱们会跟他们有所矛盾。就算破坏不了，也得曝光给皇帝、裘良、涂老头等人知道。”
“再有。”小朱悠然道，“锦衣卫是朝廷的。老涂那支端王府的人手，算皇帝自己的。老涂和皇帝皆有私心。”
薛蟠问道：“林师爷，他说什么？”
黛玉道：“我也没明白。”
“问他么？”
“不问。过后自然清楚。”
小朱好不傲娇。
另一头，踏雪既然跟张佥事偶遇，回府自然禀告给涂先生。老涂诧然，喊来副手佘青。
佘青猜不出缘由，倒感慨裘良不容易。“手底下两个指挥同知。一个是前任云大人的死忠，花了七八年才给调走，至今没踅摸到信得过的补缺；另一个成日装闷，得过且过。三个指挥佥事。一个是魏家的人，一个是吕侍郎的人，还有一个也跟云家不清不楚。裘良差事能做成如今模样真真难得。”
涂先生拍案：“一个是吕侍郎的人。兵部那个吕侍郎？”
“正是。”
“老夫如何不知情？”
“大人，您没问过啊！”
老涂头皮都麻了。裘良这个锦衣卫老大确实艰难。
踏雪在旁道：“我都觉得裘大人可怜。老爷，咱们派个人帮他一手吧。”
佘青道：“锦衣卫大员岂能是好当的。纵然涂大人舍得你，你也做不下来。”
“也对。”
老涂摸着下巴颏儿，心中暗自盘算。遂命佘青取“吕侍郎的人”卷宗。
不多时佘青送来一大卷。涂先生看罢好悬没给气晕过去：如此要紧的消息竟没人告诉老夫！兵部侍郎、御林军大将、锦衣卫要员、军需粮商。佘青看着靠谱，忒不知轻重。当即将佘青劈头一顿痛骂。打发他回去，再找些相干的卷宗来老夫查看。
张佥事在哥谭客栈与赏金猎人吃茶之时，涂老先生袖着卷宗更衣进宫。
皇帝看了亦大惊。虽说大臣结党自古有之，这吕党简直比朕的心腹还周全。亏的没让他侄女选秀。倘若做了朕的妃嫔、生了朕的龙子，谁还能是她娘家对手？立命宣裘良。
裘良亦没想到，自己颇看重的手下暗藏私心、与大员结党。瞠目结舌，赶紧请罪。
涂先生奏道：“陛下，裘大人捉襟见肘。老夫思来想去，唯有舍他佘青。”
皇帝从来认定佘青是朕的人，当年特意派到魏柔儿跟前辅佐。当即点头准了。裘良虽不知佘青为谁，听见“舍他”两个字，已清楚是皇帝的梯己心腹，忙谢主隆恩。
涂先生长叹一声，又道：“再有。魏佥事不如就调去帮他族兄吧。”
皇帝一琢磨，也对。魏家明有魏柔儿、暗有魏慎。他看了眼裘良——魏慎老婆乃裘良姑妈，亲家是王子腾。遂也应允了。
正月十一日，佘青空降锦衣卫指挥同知。魏、张两位指挥佥事均被告知，年后将调离锦衣卫。其中张佥事干脆调去兵部，送给他世伯吕侍郎。吕张二人清楚，此事必与涂先生有关。可人家是先帝留给皇帝的人，他们也不能咋地。
然而皇帝还是不安心，连御林军那位也想调动。因宣来玄机老和尚商议。玄机说贫僧不清楚诸位将军的本事，要不然陛下问问小林大人。
传旨太监赶到林府时，小林大人正暴躁呢，被儿子气得面如生铁。小鱼儿不甘示弱，搬来椅子垫脚，跟他爹一般儿高。林海、明徽郡主、贾元春笑盈盈围坐看热闹，手里不是端着茶杯就是拿着点心。太监忙传天子口谕，宣小林大人进宫。
林皖道：“你等着，回来收拾你。”
小鱼儿昂首：“收拾啊~~不收拾不是好汉。”蹦下椅子扑向祖母。
徽姨搂着孙儿道：“罢了罢了，大过年的。你赶紧换衣裳去。”
林皖又瞪儿子一眼，快步回院子。小鱼儿在后头喊：“祖母我今晚跟你睡~~”众人大笑。
一时进宫，林皖闻听皇帝想换御林军大将军，登时愁了眉。半晌道：“京城里实在没有合适人选。老将心思杂乱。年轻人……欧阳敦若非有位老亲兵相助，早被手下人架空了。”
皇帝满意道：“朕有所耳闻。那老亲兵是他祖父给的。”
又想了半日，林皖道：“康王已死多年，连尸骨都被五王爷给挖了。儿子也没一个成器的。听家父说，康王曾跟他商议过，等太上皇一死就把御林军大将军换成冯唐。康王挑人才的眼光倒好。冯唐在北美立下战功，冯紫英乃难得的机敏人物。”
林皖早年跟随先帝出征俄罗斯，乃端王系老人；林海算被儿子带过来的。今上还是端王世子时，已听说过林皖与冯紫英颇有交情。冯家爷俩早早主动投靠，近年也给内库送来不少金子。再说，皇帝自己也想不出可靠人选，上回定欧阳敦乃强行上马。再次应允。
乃喊了位值班的翰林拟旨，从北美调二冯回京。
只隔了半个时辰，消息传到五城兵马司。林黛玉歪头打量小朱：“你都算到了？”
小朱悠然道：“我说都算到了你信么？”
“其实不大信。皇帝没那么多疑。”
“可涂老头多疑。”薛蟠道，“皇帝不爱做决断。倘若有人帮他做，且是自己人，他乐得轻轻松‘朕准了’。”
林黛玉一叹：“何苦来。”这位若不做皇帝必自在许多。
方欲商议过两天的元宵灯会，颐和园送来喜报：徐娴嫔生了个小公主。三人互视，心下皆安生几分：没多添位便宜生事的皇子实在太好了。
只是不免想起最爱生事的卫若兰。薛蟠莫名想知道他得知小公主诞生是个什么表情，派人寻找、以便围观。天近黄昏才得知，方才卫若兰竟然跟二皇子见了面。薛蟠龇牙，通知史湘云。
史湘云也跟丈夫商议灯会线路呢。闻讯暴怒：“他既然不肯老实，就逼他老实。”立命放出谣言：有甲乙丙丁言之凿凿，亲眼所见，细节丰富。二皇子和卫若兰藏于某茶楼雅间内个啥。
二皇子与男人厮混被皇帝抓个正着；卫若兰身为御林军将领，父亲镇守东北边陲，还长了副好模样。可发散处未免多。太子之位高悬，其余妃嫔娘家岂肯放过？为了洗掉断袖名头，二皇子再不敢跟他玩耍。卫若兰算社死了个透，日后也没法子改投别位皇子。
卫若兰媳妇心情烦郁，因为丈夫不想看灯。湘云打发个会摆架子的长史官，高调邀请二妹妹同逛花灯。二姑奶奶体恤丈夫、欲不去，亲来忠顺王府告罪。被她大姐驳了。
“不论你男人高不高兴，你都得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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