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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站在街边，面对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即便是他，也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他拨打李柏舟的电话时并没多想，只是因为刚刚见过面，此刻一时心急，他出于本能地想起了这位公司领导。
李柏舟来得很快，甚至连外套都没穿。
李磊不需要再做什么说明，李柏舟一眼就看明白了眼前的状况。
“先叫救护车再报警！”他一边给李磊下指令，一边一步没停地跑上前。
“……哦，对对，救护车。”李磊手指有点拿不稳地从口袋里抽出手机开始拨号。
博信门口的这个路口最近刚完成拓宽，车辆一直不太多，路口中心只有一个临时的落地红绿灯。
附近没什么商业区，到了晚上只剩路灯的光，氛围安静而昏暗。
大概也正因如此，这辆急速行驶的面包车没能及时看到那位正在穿过马路的工人，刹车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人直接被撞飞了，车子撞到人后，因为惯性还往前行驶了一段，人便恰好掉落在了挡风玻璃上，竟然一头将玻璃撞出个洞来。
李磊听到长而尖利的刹车声才从楼里跑出来，恰好看到肇事司机从驾驶座跳下来，顺着这条路往前跑远了。
他本想追上去，谁料刚看清受伤者的样子，腿直接就软了，甚至不由退了两步。
李磊打完电话原地定了定神，看到李柏舟已经越过他跑到了街中央，事故现场的中心。
被撞的人瘫在车前盖上，动静全无。
李柏舟两步爬上面包车的引擎盖，伸手触碰了几下伤者，然后吃力地把被撞得姿态扭曲的人放平在地，解开衣领俯身听了听。
李磊跟在他后面跑了过来。
也不知道怎的，李柏舟超乎寻常的镇定好像感染了他，这会儿李磊胸腔里那颗砰砰乱跳的心总算是平静了一点。
“还……活着吗？”他出声问。
李柏舟没回答，他正跪在地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给伤者做着人工呼吸。俯身时，他背后的肩胛骨透过薄薄的羊毛衫隐约透出轮廓。
“我来帮忙？”李磊走上前，在李柏舟旁边跟着跪下来。
伤者的脸部血肉模糊，身上穿着博信的工装，李磊不能确定是不是认识的员工。
李柏舟继续用力地按压着伤者的胸口，在喘息间回答了他：“看下他头上的伤口……能不能想办法止血……如果骨折了，不要用力按压。”
“……哦。”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从伤者头上流下来的血已经在地上积了巴掌大的一片。细碎的雪花落在血泊里，立刻便消融了。
李磊小心地用手指拨开被血污浸染的头发。
“好像……骨头碎了……”手指下面的触感令李磊触目惊心。
如果头骨碎了，该怎么止血呢？
李柏舟又完成了一轮按压，俯身吹了两次气，接着扬起头：“找到出血点，轻轻压住伤口周围，看看有没有效果。”
他侧耳下去静静听了听伤者的呼吸，又继续按压起胸口。
这人头上的伤口很多，李磊细细看了一遍，用掌心按住流血最厉害的一处，眼角忽然瞥见什么反光的东西一闪而过。
他看了一眼，又一眼，终于明白那是从李柏舟额角的发丝上掉下的汗珠。
空气寒冷，李柏舟口中呼出的白气断断续续，那是……颤抖的。
李磊移开眼神，低头看了伤者的面孔几秒，终于抬起另外一只手来，用袖口在伤者的脸上擦拭了几下。
那是一张年轻的面孔。
急救车到来后，医护人员立刻接手了接下来的抢救工作。李磊和李柏舟一起帮着将人送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里只能坐一名家属，李柏舟匆匆嘱咐了李磊一句“注意安全”，就自己爬了上去。
留下李磊一个人站在原地，等着警察过来。
雪还在下，天色黯沉，这个街口又恢复了一贯的静谧。
如果不是还有这辆被撞得一地零落的车子在，几乎让人觉得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李啸行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李磊有点茫然地看了一眼屏幕，看清李啸行的名字后，迅速接了起来。
“李总？”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有点抖，赶紧清了清喉咙。
“怎么了？”李啸行的声音很急切，“出什么事了？”
李磊定了定神，把事情简要地跟李啸行讲了一遍。
“……所以，舟总只是跟车去医院，他本人没事，对吧？”李啸行确认道。
李磊茫然：“啊对，他是刚才接到我电话赶过来的。”
“好，”李啸行那边????的，“你在原地等着，我通知人过去跟你一起处理。”
李磊连声应了。
“处理完之后……你去医院，”李啸行又说，“去帮一下舟总。”
他没说要帮李柏舟做什么，但李磊福至心灵，神奇地领悟了：“好的。”
他想起李柏舟刚才只穿了一件毛衣，等下要给他送件外套。而且，出了这种事，肯定要通知这位工人的家属，要跟家属解释，这些事当然最好是两个人一起比较合适。
他见过交警之后直接赶去医院，在医院走廊里找到李柏舟。
抢救已经进行了好几个小时，期间医生出来过一次，简单陈述了一下伤者具体的伤情，初步判断情况很不乐观。
李磊给李柏舟递上他忘在休息室的大衣和手机。
“谢谢，”李柏舟已经洗去了手上沾到的血迹，大概也顺便洗了把脸，侧脸看上去如覆冰霜，开口的声音也如从雪水中浸泡而出一样清冷，“警察怎么说？”
他的话音里隐约带着怒气。
李磊怔了怔：“这个路口没装监控，不过下个路口就有，而且车里有行车本和驾照，应该……不会找不到人。”
李柏舟点点头，偏过脸去咳嗽了几声。
李磊担心他生病，先帮他把大衣披上了。
李柏舟没拒绝，也没抬手把衣服穿好，而是先给手机解了锁，打了个电话出去：“小江，你调一下我们公司大门口的双向监控，门口出了事故，可能要给公安机关提供。”
不知听到了那边的什么回答，他有点诧异地拿下手机看了一眼，才又举到耳边继续说道：“好的，辛苦你了。”
他挂了电话之后犹豫了一下，又拨了个电话出去。
“啸行……你知道了？”李柏舟举着电话，侧眼看了下李磊。
李磊欲盖弥彰地赶快起身往旁边溜达。
“……嗯，在医院，情况不太好，恐怕……”李柏舟压低了声音。
李磊溜达到楼道拐角处，发现这里有一台饮水机，便顺手用一次性杯子倒了杯热水端了回来。
“……我没事儿，”李柏舟轻轻地呼了口气，“还有啊，今晚是你的值班，你找个人去值班室报一下，这件事也报上吧，虽然不是我们的问题，但肯定是工伤。”
他挂了电话，李磊正好把热水端到了他手边。
李柏舟冲他微微笑了笑，接过了杯子：“谢谢。”
抢救室的门没过一会儿又打开了。
护士拿了病危通知书和几张证件出来，说是病人的个人物品。
李磊上前看了一眼证件上的姓名和照片，认出这位是今年公司新入职的大学生之一，照片里笑起来有几分虎气。
李柏舟签了字，把这几份被血染了的证件接了过来。
他从OA里找到这位员工的联系人，打了电话出去。
这孩子的父母都在外地，李柏舟在电话里只说出了车祸，现在在抢救，请他们过来一趟。
为人父母，听到这种消息自然心急，反复问了几遍，李柏舟站在走廊的窗前，一一耐心地答了。
夜已深了，窗外的雪不知不觉已经停了。
气温似乎还在下降，走廊的玻璃窗上结起了一层霜花。
今夜是平安夜。
清晨公安局通知他们肇事者已经在公安局自首，请他们过去一趟。
李柏舟熬了一晚上，唇色都白了，断断续续地咳嗽着，却拒绝了李磊让他休息一下的提议，抿着唇风风火火地走了。
李磊也实在困倦，靠在椅子上闭眼歇了歇，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抢救室开门的声音惊醒。
“病人家属？”
“我，我是他同事，他父母还在路上。”李磊赶忙站起来说。
“那我就直接跟你说了，现在病人上了呼吸机，所以还有呼吸，但是脑死亡只是时间问题，尽快通知家属过来吧。”医生这样说道。
李磊整个人都是木的：“是说……救、救不过来了？”
医生摇摇头：“脑损伤太严重了，我们尽力了。”
“尽力了”这三个字，比任何解释都要有说服力。
李柏舟不在，李磊有些怅然若失地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等人被推出来，跟着轮床一路走到了监护室门口。
这会儿门诊还没开门，急诊咨询台旁边围了很多人。李磊隐约听到有人在跟护士对话：“……对，您帮忙查一下，是我家小孩啊，说是晚上出了车祸……”
李磊心里一震。
他在原地站了好几秒，才鼓足勇气走上前。
“阿姨，”他艰难地开口，“我是他的……同事……”
“他人在哪里？”立刻就有人围上来问。
李磊愣了一下。
他设想过这件事很多的发展方向，却没想到一下来了这么多人。
于是李啸行连夜赶了飞机回来，一进医院就看到一片混乱。
有好几个人围着李磊，七嘴八舌地说着，中间还夹杂着家乡话。几个医护人员试图阻止，也没能成功。
“让一下，”李啸行大步走过去，“让一下，我是博信的总经理，您有话好好说。”
几位家属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地静了一静，又互相看了看，似乎是对李啸行话里的身份存疑。
“李总。”李磊从被攥着的领口里挣出来，开口叫了一声。
他这一声招呼显然顺利帮家属们确认了李啸行的身份，也完成了矛头转移。
“你就是李总？你说说，我好好的一个孩子，二十多岁大学毕业，送到你们工厂上班，现在告诉我没法救了？”
李啸行还没了解最新的情况，但听了这话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理解您的心情……”
“理解？”他的话立刻被打断了，“你儿子死了吗？你凭什么理解？”
“对不起，”李啸行放低了声音，“我们也没想到……”
“对不起？说对不起有用吗？！”旁边一位男性亲属耐不住性子，一步冲上前，挥着拳头就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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