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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王朝九州哪里的百姓真正在这太平盛世下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好日子,那必是非兖州莫属。前些年论起当朝四位藩王,扬州武陵王的名声最臭,青州燕南王日子过的最惨,幽州楚贤王最是闲云野鹤,而兖州这位当年老首辅薛弼也寄予厚望的东安王下场却最是不尽人意。少年壮志,寻常人家尚且如此,身为皇室子孙又怎甘平庸?但谁人也没想到,这个大丈夫如此能屈能伸,韬光养晦二十多年,不仅将兖州治理的四海升平,还得了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在朝政上虽偶有小错,但从未有过大祸,哪怕蝗灾洪水这般的天灾人祸,亦处理的滴水不漏。
可即便如此,私下里仍有不少飞短流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朝堂上那帮言官的嘴可都是花银子养出来的,陛下爱听的不爱听的,该说都得说。
圣人说,谣言止于智者。
圣人还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其实说白了,跟身上虱子多了不怕痒是一个道理。
可当姜家女帝听闻有人说“兖州百姓只认姜公不认天”的时候,这些流言蜚语就不仅仅只是耳旁风而已了。
故而,一些浸淫宦海多年的老臣子总说,这天底下杀人最利的不是刽子手里的鬼头刀,而是那帮站在金銮殿上言官的嘴与文人士子手中的笔啊。
笔刀笔刀,杀人不见血,才叫笔刀。
东安王府坐落在襄平城的最西边,高墙深院,青砖黛瓦,一丈一楼,十丈一院,廊庭蜿蜒,桥下流水,花圃小园,竹兰映翠。无论是规格讲究还是风水布局,皆不比京城里百两黄金的大宅院逊色丝毫。在享乐一事上,这位王爷可从不含糊,尤其名家字画最是舍得花银子。入了府门,便可瞧见一座青花石影壁,上头雕刻有一幅旧南唐大家的山水墨画《雪山萧寺图》,此画本身便价值千金,更莫说雕在影壁上,不仅得临摹的惟妙惟肖,这工匠的手艺也非比寻常。绕过影壁,前厅门前的空地上摆有一尊五龙驮樽的青铜鼎,若有识货的古董商贩在场多半要惊掉下巴,此乃前朝宫中御品,曾随君主下葬,春秋战乱时盗墓猖獗,这等君王宝器大都有市无价。
奉命前来来迎接的王府管事偏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庸脂俗粉,见那女子一脸见钱眼开的贪婪神情,心中一阵冷笑,她若真是劳什子北雍王,自家屋里的凶悍婆娘都能当女帝了。不过另一位狐媚女子倒是怠慢不得,先前便来过府上几回,还都是世子亲自相迎。能做到王府的管事,这点眼力劲儿自是不在话下。
王府正西面有一处幽静小轩,布置素雅,面朝一池荷花,眼下正当盛季,池中荷花朵朵娇嫩,犹如正当年华的花季少女。两个年轻俊逸的男子并肩走来,上了过池石桥,便瞧见坐在荷花池边一身素雅长衫的中年男子。
锦衣玉冠的年轻世子凑过头,低声道:“少甫,你猜猜,父王今日召我来,所为何事?”
书生打扮的文士轻笑道:“不知。”
年轻世子一脸不信,皱眉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文士仍是笑:“世子不必心急,马上就知道了。”
姜东吴不乐意了,一脸小媳妇儿般的幽怨,小声道:“方少甫,你又兜圈子戏耍本世子!”
文士但笑不语,他在东安王府待了五年,与世子日夜相伴,知其冷暖,晓其心意。姜东吴半恼怒半玩笑时,就爱唤他方少甫,只有认真时才唤他的大名。这五年中,也不过一两回,那日他记得很清楚,老王爷召了姜东吴独自去书房,回来后姜东吴便大发雷霆,砸光了屋子里能砸的物件,弄的自己满手是血。清理伤口时,两眼无神的年轻世子轻声问了这么一句话。
“方荀,我不想如父王一般,一辈子困在这里,死了都只能埋在牢笼里。你有什么法子能让我远走高飞么?”
临近小轩,方荀收敛了心思,不着痕迹的放缓了步伐。二人行至中年男子跟前时,他便落了姜东吴一个身位。
二人齐齐作揖。
“儿子给父王请安。”
“少甫参见王爷。”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目光始终望向一池荷花,“坐下吧,一会儿客就到。”
姜东吴偏头望了一眼身侧的文士,方荀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二人这才齐齐落座。
中年男子垂眸瞧了一眼脚边的竹鱼竿,缓缓道:“姜太公悬竿钓鱼,钓的是野心之人,我这铁钩有饵,钓的是贪心之人。东吴,你见过李长安,觉着她是哪种人?可愿上此钩?”
姜东吴下意识朝文士看去,中年男子冷哼道:“你成日看他有何用?他脸上是写着治国良策还是文武韬略,看就能叫你看出个王侯来?”
坐在一旁的文士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姜东吴心知他的好意,眼下若帮腔,只会火上浇油。于是只得硬着头皮道:“儿子以为,李长安既有野心,也贪心。”
中年男子哦了一声,眯眼道:“如何讲?”
年轻世子竭力回想回程路上文士说过的话,东拼西凑道:“李长安几番逢凶化吉,能有今日所成实属不易,若非有野心何必向朝廷低头,大可逍遥一世做她的江湖散仙。如今燕家不但保住了虎符,更有卢家斗酒林杭舟等朝堂重臣助其重整文林,再加上此番肃清江湖,李长安暗地里拉拢了不少江湖宗门,好比明里暗里皆筑起了一道高墙,往后朝廷再想渗入北雍,莫说凿壁偷光,见缝插针都难上加难。依儿子看,李长安岂是贪心,简直就是不要脸的贪得无厌。”
听罢,中年男子轻描淡写的斜了一眼文士,“这都是你教他的?”
文士低眉顺眼,垂头不语。
姜东吴强自镇定,咽了口唾沫,就听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教的还算不错,我也不指望这蠢货能自己想明白,但有个能为他领路的人就行,只要他听的进去,就比废物强。”
姜东吴双手摆在大腿上,正襟危坐,低着头的文士正巧瞧见他在悄悄擦手心汗,唇角不由得扬起一丝笑意。
坐立难安的世子时不时朝身侧的文士使眼色,意思是让他赶紧想个法子脱身。昨个儿才花重金买回来一只学舌八哥,世子眼下兴致正高就想回去逗鸟,哪还管那来客是李长安还是张长安,女帝陛下来了他也不乐意待见。
文士如老和尚入定,只盯着自己脚下一亩三分地,旁的一概当没瞧见。
所幸那个恶名昭著的女王爷没让姜东吴久侯,更没让他失望。
当李长安一身花枝招展的出现在荷花池另一头的小径时,姜东吴险些没认出来,别过头抿着嘴,憋的脸通红硬是没笑出声来。
中年男子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盯着那从石桥缓步走来的女子,神情复杂一言难尽。
起初李长安犹自悠哉,反正只要她不低头就瞧不见,瞎的也是别人的眼。但在瞧见坐在荷花池边的姜东吴后,脸色就黑成了炭。尤其是姜东吴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气的她当下恨不得脱了这身衣裳,光着也好过穿着丢人。
王府掌事领着二人到跟前,叶犯花盈盈一拜,嗓音婉转:“小女子参见王爷。”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朝管事道:“叶宫主一路奔波劳累,且先下去歇息。”
叶犯花也丝毫没有要留下的意思,甚至看也不看李长安一眼,言谢后便跟着管事又走了。
犹如一只花羽孔雀般的李长安孤伶伶站在一边,摆出一副倨傲姿态看向坐着的中年男子,二人对望一阵,李长安别过脸,开口道:“有没有合身的衣物,先借我一身穿穿。”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朗声道:“来人,去城内最好的绣庄,给北雍王买套衣裳来,只要青衫!”
最后青衫二字,男子嗓门刻意高扬了几分。
文士此刻起身请缨道:“王爷,此事马虎不得,便由少甫亲自代劳。”
姜东吴一脸莫名的看着文士,一件衣裳罢了,多大点儿事,犯得着王府的首席幕僚亲自跑腿?
中年男子点头,“快去快回。”
文士走后,李长安大大咧咧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了中年男子一番。不得不说,老皇帝的英明神武都传给了女儿,两个皇子半点没有王孙贵族该有的威严气势,就连其娘亲的绝世容貌也未继承半分,穿着一身素雅长衫哪像一方王侯,倒与太学宫的老学究相差无几,如此平平无奇的藩王难怪平易近人的受百姓爱戴。
不带玉冠,只用一根木簪束发的东安王笑呵呵道:“李长安,按辈分我该尊你一声堂姐,不过你如此年轻貌美,姜胤实在叫不出口,不如……”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自降身份以晚辈相称,李长安心里骂的再难听,脸上也得挤出笑容道:“王爷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又是在自家院子里,怎么称呼都不过分。”
中年男子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先前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听出话外之音,李长安勾了勾嘴角,“我这人不如王爷心胸宽广,心眼儿小的很,改明个儿若让我带兵踏平了女床山,海涵多少都行。”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面露难色。
姜东吴更是目瞪口呆,两王私下见面已是犯了铁律,还要带兵进兖州?人家那些皇亲国戚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位倒好,上赶着找死。
瞧见父子俩神色各异,李长安哈哈大笑:“开个玩笑,王爷怎还当真了。”
中年男子面色才缓和了几分,就听李长安又道:“不过王爷大费周章将我绑来,究竟为何?”
中年男子显然有几分惊慌,摆手道:“可不敢说绑,我托莲花宫那女子将尊上请来,只为掩人耳目罢了。”
李长安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倒是我错怪王爷了。”
笑起来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接着道:“无妨,机会难得,我只是想与尊上见上一面,明日我便派人放出消息去,这几日尊上便在此处好好歇息。”
李长安眯起眼,“你我有何好见的?”
中年男子指了指满池娇嫩的荷花,笑道:“饮酒作诗,良辰美景,无处不相逢,相逢即是缘。”
姜东吴满头雾水。
二人相视一笑,中年男子拾起脚边鱼竿,轻笑道:“有鱼咬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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