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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烧大营，你昨夜还有命在吗？那可是骑兵冲锋！若非战马受惊，难道靠你一把陌刀开路吗？你再英勇？你手下的弟兄怎么办！跟着你去死吗！”
“那可是大营！烧了可就没了！你是要我们在这里困守等死吗？”
“先前你不是日思夜想进江北吗！怎么？现在知道不快活了？”
“放你娘的狗屁！你小子找打是不是！”
“你打不过便罢了！找别人撒气是什么本事！你倒是出城送死去啊！”
“干你娘！”
战事稍歇，各部清点休整，中军召集众将议事，谁知周卫与林昭一见面，便骂将起来，不过片刻，竟扭打在一处。
徐甫与李珏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并不插话。
云渐从门外匆匆走进，见此情形，索性拔了柄刀，扔到了二人面前。
仓啷——
刀锋敲击硬石，响声清脆。
殴作一团的两人俱是一愣。
“吵架这么能耐，怎么不用刀啊？倒是打个你死我活，给本宫看看戏啊？”
云渐径自上首落座，眼风横扫，杀意凛然。
众将哪里还敢吵闹，纷纷单膝跪地。
“拜见殿下！”
“免礼。”
云渐也不纠缠，摆手让几人坐下。
“烧营之事，是我下的军令，你要打也是打我，这是其一。其二，燕夕有备而来，大营留在城外，必成齐军倚仗，为敌所用。其三，眼下齐军无处扎寨，立足不稳，正可以游击骚扰，争取时日，巩固城防。”
她这一番话，有理有据，直把周卫说的哑口无言。
“至于反攻，如今复、桓两城尽失，江北已是孤城一座。面对伪齐举国之力，大军压境，你是有雄兵百万？还是可飞天遁地？”
“我……”
“事到如今，减少损耗，养精蓄锐，力守江北不失，才是上策。伪齐世家坐大，崇文抑武，似这般倾尽国库，穷追猛打，只会令燕夕得利……挺过两月，自然会有人拖他后腿。”
“但也正是因此，燕夕必定竭尽全力，围剿江北。各位务必打起精神，谨慎应对。”
“是！”
“本宫方才巡视了城墙、械库、粮仓，李将军已将各色物资准备妥当。为长久计，自今日起，众军分做三班，一班值守，一班着甲待命，一班休息，每日子午时换班，以令军士歇息，养足精力。”
“是！”
“今日骚扰齐军，何人请战？”
“我！”
周卫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话一落地，才发现自己莽撞了。
“末……末将请战！”
“哦？”云渐哂笑一声，“本宫看你脸色，像是受了重伤，不如休息吧。”
周卫反手摸了摸脸，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哪里知晓，此刻自己脸上，青红紫绿，肿作一团。
“这……我没受伤！是刚才林昭打的！这小子力气比不过我，居然抽冷子打脸！也忒阴毒了！”
林昭理也懒得理他，反倒是站起身，郑重一礼：
“末将请战！”
“准了。”
云渐皱了皱眉，又看向周卫，寒声道：“不让你出战，是要你好好歇息。若是又借机去会相好，本宫便让曲九阉了你！”
众人□□俱是一凉。
这脑袋可以不要，兄弟可不能少……
“末将不敢！万万不敢了！”
云渐军务繁忙，没空同他掰扯，径自起了身，问道：“诸位可还有事要报？”
“无事。”
“那便散了。今日日落之前，将伤亡人数报来。”
“是！”
她再不多说，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门外，孟十一执了伞，捧着一件狐裘，正在雨下等她。
昨夜眼见大营火起，他话也没留一句，闷头冲进中军，先将几件大衣裹作一团，缚在身后，又取了地图、信函、印鉴等物，一齐带了出来。
长公主畏寒，裘衣大氅均是戟园特制，天下难寻。
可惜他一番英勇，被熏得面似黑炭，却还无人提醒，恍然不觉。
惟有一双眼眸，宛如夏夜繁星。
云渐见他，神色微落，终于显出几分憔悴。
“要不要休息？”
“算了。还要去探望伤兵，北门西门还未巡过，城中百姓也未安抚，若是战事僵持，?石、滚木、叉竿、飞钩、床弩等物，势必耗用极大，还需统筹安排，保障补给……事情还多着呢。”
云渐用力拍了拍脸，深深吐了口气。
十一也不好再劝，只能替她披上衣裳，执伞相随。
长街之上，人群奔忙，皆是行色匆匆，骑士们一路呼喝，纵马狂奔，却大多甲胄破损，鲜血满身。
路旁的门户紧闭，隐隐有小儿啼哭。
转角巷口，又不知谁烧的香烛，钱纸化作飞灰，散落归途。
英灵已逝。
战败的，是大魏，是云氏，是丹阳长公主，可死去的，又是谁呢？
谁又知道，他们尸骨可存？葬身何处？姓甚名谁？
有愧同袍，负尽天下，原来是这个感觉。
长乐宫中，更漏水响，犹如梦魇般萦绕耳畔。
十一轻轻揽过她的肩头，将她护在伞下。
“方才师兄的信到了。”
“如何？”
“入城了，还需谋划周旋些时日。”
“具体多久？”
“少则半月，多则月余，说是再行联系。”
云渐点了点头，微微舒了口气。
“好。”
怎料她的话音未落，南门号角声又起！
战鼓声响！弓弦齐鸣！
燕夕竟如此心急，不做休整，立时攻城！
这哪里是要命的打法？这是要将尸骨堆山、血流成河，铸就他的伪齐帝位！
云渐只觉心中，仿佛一团烈火灼烧。
“十一，上城楼。”
“好。”
两人飞掠过重檐叠瓦，直直跃上了南门。
极目远眺，可见淮河之上，齐军战船横渡，运来了各色攻城器械，飞桥、云梯、投石等等战车，被军士推行，直奔城门而来！
城下的死士，只如蝼蚁大小，身上无甲，肩扛土包，生生顶着箭雨冲锋，抢填护城河！
即使身中数箭，也要发力狂奔，坠进河沟！
俨然已是生死无畏！
齐军如此搏命，所谓护城河，不到两日，便会填平！
届时攻城车靠上城墙，又将是肉搏之战！
“殿下！燕夕这是在欺我军中无人？”
“殿下！末将自请出城一战！”
“末将自请出城！”
“末将自请出城！”
各位将军来得迟了一步，见此情景，却是群情激愤，纷纷请战。
“都给我呆着！无我军令，谁也不许出城门一步！李珏！”
“末将在。”
“城门若开，本宫惟你是问！”
“是！”
“殿下，这些人必定是牢中死囚，被催来卖命，我等只需以重骑冲入，他们无兵无甲，必定——”
“闭嘴！你看看这些死士两侧！轻骑！箭手！刀牌手！你当他们真是监工的吗？”
“你若放下吊桥，出城砍杀！便会被轻骑缀上，箭手损耗，刀牌手趁机近前，砍断吊桥机纽！届时中门大开，骑兵突入，你来拿命填吗！燕夕如此阳谋，显而易见！你们是都瞎了吗！”
“还有谁要下去送死？谁？”
云渐威严虽重，却从未如此勃然大怒，眸光如刀，仿佛择人而噬。
众人齐齐噤声，不敢辩驳。
“依照方才安排，你等各自轮班值守，趁这两天，睡个囫囵觉吧。”
云渐抚了抚长袖，忽又凉凉一笑。
“今日，可是未来数月里，最轻省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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