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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瑜手撑在地面，指尖死死攥住枯草。她本欲起身，可稍微用力，又‘砰’得摔倒，只能捂住胸口，拼命喘息着，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去看。
双方无言，沉闷中蔓延紧张。
钟离等待半刻没有回应，才悻然垂首，眉眼却有笑意：“姑娘，如何会被困在玉中？”
裴瑜：“阴阳魔。”声音嘶哑，继而抬头看他，“宸扬所言没错，那怪物会寄生在凡人身体。你们...应该信他。”
钟离扬眉颔首，不答反问：“姑娘现在怎么打算？栈桥附近可不安全。”
裴瑜胸口大幅度起伏，足尖用力蹭地面，仍想要独立站起：“我，得去找他。”双腿颓然，又欲摔倒在地。
钟离忙去扶，手指却穿过绯纱衣袖。他怔住，见对方身形闪烁，似萤火般忽明忽暗，便蓦然收回动作，眯眸凝神去看。
浑身气力如游丝，耳畔只听见自己沉重的喘息。
裴瑜踉跄站稳，手撑住栏杆，毫不顾忌炽热温度，仍一步步挪动身体。
钟离只看着，并未再帮忙，目光带着冷漠的审视，仿佛在看待未完全陌生的人，半晌，才开口：“原来...”
裴瑜抬头，等他继续说。
他忽而莞尔，语气却无笑意：“姑娘并非此间人。”笃定得，双眸直视向她。
云卷过，隐藏掉最后一丝阳光，天色变得更加黯淡。
火舌仍不断吞噬，发出连续‘噼啪’声，像碎石敲击午夜的窗。
裴瑜指尖轻颤，继而用力攥紧掌心：“让开。”咬唇，压抑住喘息，“我没空和你废话。”
钟离耸耸肩，摊手道：“这么个脾气，才算有趣。”倾身向前，边磨搓下颚边说，“不过我实在好奇，凭你个小姑娘，如何能做到这般...”
他并未点明，眼里却满是探究，上下打量着，似要探个明白。
裴瑜并未理会，又朝前挪了两步。
恰时，前路却被挡住。
她愤然，挥袖欲以术法抗击，手臂刚抬起，眸子蓦然一颤。
钟离的手似乎想要握住她，但却径直穿过臂膀，虎口像融于皮肉间。
“这下，总懂了？”
钟离提眉看她，继而拂袖垂手，“或许姑娘，已呆不了几时。”抬眸，目光清冷。
裴瑜往下望，裙袍处已如萤火闪烁，或许是现世术法耗尽，又或许是被阴阳魔禁锢所至。这些显著变化，都像在提醒她已时日无多。
可那又如何呢？
她昂首，感受风拂过脸颊，眉眼继而变得温柔起来。她现在确定那向来嘴硬别扭的他，才是救过自己的恩人。
了解过一切便愈加欢喜，既然如此，怎么会去说放弃？
她要靠近他，要大声告诉他，自己从没有过离开，然后握住他的手，和他去面对一切风浪。
所为喜欢，难道不就该如此吗？
裴瑜这般去想，心里又开阔几分，继而深呼吸，愈加坚定得大步朝前去。
她身形本就纤弱，现缓缓而行，竟像将要被迷雾吞噬。
钟离蹙眉，忍不住道：“你若去，可就真无归途。”
裴瑜没回头：“嗯，我要帮他。”
钟离蹙眉更甚，语气不解：“现魔物肆虐，你状况虚弱，更应该休息，去维持身形。”几乎是命令口吻。
灾祸面前，人人自危。
身为修为尚浅又从别处来的小妖，难道不该逃跑躲避吗？或这增进修为，去想法设法变强，才是该走的确之路罢。
这世间，所有生灵不都是为自己而活吗...
“多谢将军关心。”
裴瑜似笑了下，身形放松，脚步却不减坚定，“但我要去走自己的路，无论结果如何，皆不后悔。”
风吹过，浓烟扬起而落。
脚步声断续远去，前方已看不见少女身影。火焰似为帘幕，燃烧着，覆盖所有过往。
钟离站着，半刻却掩面大笑，肩膀颤抖，眼角几乎湿润。
他继而望天，眸间闪烁些光来：“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奇事...”是感慨，亦怀怅然。
一路朝北边走，血腥味更浓，四处可见逃跑的人。
偶遇善者，还会来关切：“姑娘，快跑吧，前面都封城啦。”
裴瑜扯出苍白的笑，只安慰说句‘没事’。
那人还欲再劝，却被同伴拉着躲避，犹豫几番，还是甩袖奔向别处。
继续向前走，双腿仿佛有千金重，亦不知过去多久，才隐约听见些熟悉声响。
抬头，已能窥见紧闭的城门。外面却有神兵把守，士兵皆手握长剑，神色极为严肃。
裴瑜来不及休息，匆忙蹙眉上前，手指门扉：“敢问，宸，将军是否在城内？”
对方几若未闻，只木然巡逻着，似乎没看见她。
隐约得，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哭泣声。
她愈加着急：“说话呀，他在不在里面。”
这时，神兵才转过眸子，语气生硬：“闲杂人等，滚出去...”说着，就欲提剑相向。
此言出口，惹得旁余士兵看来，脸色木然中带有戾气，仿佛将要爆发愤怒。
裴瑜不由得攥紧衣袖，指尖悄然团簇术法，观测着，等待离开的机会。
对方皆是训练有素，见状更拔出剑，踱步上前，金属的摩擦声??传来。他们目光冰冷，丝毫不见往日柔和，已然将她看作敌人。
城内许有变故，血气味愈加浓重。
倘若再耽误下去，不知会生出何种变故。
她想要，也必须站在宸扬身侧。
裴瑜咬牙，强忍下喉间干涩，抬手，指尖泛起细微光辉。
有游鱼幻化为刃，悉数环绕在她身侧。
对抗，似乎一触即发。
“够了。”
正当这时，传来男子话音，语调缓而慢。
神兵蓦然收回动作，继而全部抱剑，纷纷颔首做礼。
裴瑜稳住心神，正欲回头去探，来者却在她身旁驻足。她稍微提眸，便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钟离表情依旧不显风雨，只淡淡道：“让她进去。”
神兵听命侧身让路，神态木然，仿佛提线而动的傀儡，唯有剑锋的颤表露些许愤怒情绪。
愈加安静，好似喘息声都变得突兀。
裴瑜不敢有半分松懈，仍紧盯四周动静，生怕再出变故。
钟离面容清冷，睥睨向剑锋：“我说，让她进去。”
又僵持半刻，才有神兵收剑回鞘。
旁余者继而跟随，金属碰撞声接连想起，片刻，又归于静止。
他们微微颔首，脚步挪移着，撤出一条通往城门的路。
裴瑜这才长舒口气，肩膀颓然，足剑提起欲往前走。
“裴姑娘。”
身后，传来话音。
她驻足，终于回头去看，目光仍有戒备。
钟离却莞尔，挥挥手，笑道：“裴姑娘。”他说，“我们...有缘再见。”那双平静的眸子，竟似乎闪烁些光来。
裴瑜攥紧衣袖，待勉强站稳脚步，才躬身，学神兵的模样浅施一礼。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话，继而抬手，去推开那扇门。
“吱—”
厚重木板蹭过地面，发出刺耳却沉闷的响。
有股滔天血气呼啸而来，卷携着腐烂臭味，几乎要夺去呼吸。
乌泱泱满城，看不见一丝光。
裴瑜唤来锦鲤，游鱼尽数向前，如银河点缀夜幕，蔓延着，照亮远方的路。
她缓步向前，目光搜寻着那道熟悉身影。
门不知在何时关闭，周围听不见任何动静。
裴瑜走了许久，又仿佛停留原地。她稳住心神，继续朝前走，足尖探寻，忽而踢到某样温软之物。
血腥气更近，似乎脚下就踩着残肢。
她怔住，冷汗攀附后颈，眉梢蹙起又松开，片刻，双唇碰撞成诀。
恰时，游鱼光辉更甚，皆摇尾汇集同处。星点凝聚成团，照亮一张张苍白的脸。
城内百姓堆积成山，分不清活着还是死去，手脚互相挂连，躯体更成大字型张开。他们像没有生气的布偶，被随意丢在一起，唯有那些睁开的眼睛，死死盯向前方。
裴瑜惊得后退，寒意从小腿攀附心间，来不及去探，那些头颅已齐齐转向她。
“我道是谁，原来是位熟客。”
恰时，‘布偶’们同时开口，男女声混杂，似尖甲刮挠木板，“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百余张嘴同时裂开，笑声尖锐而猖狂。那些黑洞洞的眼睛，像画在白纸上，并未产生丝毫波澜。
他们无疑被控制，继而丧失灵魂，在血气中腐烂□□。
裴瑜攥拳，嘴唇轻颤，许久，字音挤出贝齿：“阴阳魔...”低声，难掩语气愤恨。
对方并未理会，仍顾自说：“上次险些被你坏事，现在竟敢又找来。啧...”似在思索，话音就此顿住。
有风来，隐约能听见??声。
那些躯体开始移动，脑袋歪斜，仿佛被线提起，四肢呈诡异姿势摇晃。
裴瑜后退着，双眉紧锁，掌心游鱼幻化成刃，接连悬浮在她身侧。
恰时，躯体扑来，嘴唇上下扯开，尖叫着：“真是螳臂趟车，可笑得很！”
她忙拂袖做挡，刚侧身避开，抬头又见攻击，只尽力去躲，脸颊被指甲划出血痕。
阴阳魔像在逗弄老鼠的猫，一个一个得操作躯体进攻，看着她躲，又尖叫道：“我等大业岂容得你这小妖掺和？你不能，那些神兵更不能！”
“砰—”
躯体被光刃扎住，猛然撞上白墙，□□炸开，发出剧烈的响。‘他’却不知疼，又踉跄着挥爪而来。
天空中，似凝聚团雾，有细微黑线从中探出，牵连在‘他’后颈。
裴瑜喉间尝出血气，仍奋力挥袖反击：“闭嘴，快说宸扬在哪？！”
阴风呼啸，话音从另外方向来，男女声交融：“此处皆我臣子，便无人拥有姓名。”再转，语气狂妄，“你找错地方，却会送了命！”
话落，光刃斩断迷雾。
那声音一阵尖叫，忽而散得没了踪影。
裴瑜手撑地面，鬓角被汗水浸湿，压抑喘息：“我说过，叫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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