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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沈默亭载着魏小乔和躺在她怀里呼呼大睡的念念，一块回到瓷器街。
望远斋门口，魏小乔蹑手蹑脚地抱着孩子下了车，刚准备亲自送到里头，没想到这时，背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念念“吭哧”了一声，小眉头蹙起，显然是有点被惊到。
魏小乔转头，用眼神向正关车门的沈默亭求援，沈默亭抬脚过来，也没说话，轻轻地将念念抱过去，直接进了望远斋。
在魏小乔从包里掏出手机前，电话断了一次，又再次响起。
来电人是锦城博物馆的小吴，魏小乔感觉，人家这时候打过来，肯定有话要说，便赶紧按下接听键，刻意笑着“喂”了一声。
听到魏小乔回应，对面的小吴也来不及招呼，直接说了一句：“刚开完会，我气得胃疼，饭都吃不下了，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凭几句闲言闲语，就把你的评委给抹了？”
魏小乔不由咬了咬下唇，就算她从刚才出馆长办公室，就告诉自己不必在乎这些小事，可此刻终于听到一句公道话，心里到底浮起了委屈。
不过魏小乔向来识大体，没打算把小事搞得满城风雨，稳定了一下情绪后，尽量语气轻快地道：“没事啦，是我想偷懒，对了，吴姐，我正想谢你，馆长跟我说了立项的事，多亏你从中帮忙，回头真要把这事干成，我要好好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小吴说着，叹了一声：“魏小乔是喜欢偷懒的人吗，不开心就说出来！”
“好吧，是有点不开心，”魏小乔干脆承认了，随即又道：“不过，接到你电话，我现在感觉好受多了。”
小吴似乎又气了起来：“不瞒你说，刚才开会，馆长一宣布你放弃评委资格，我就觉出不对，问了坐我旁边的馆长助理，才知道前因后果，要不是会议草草结束，我当场就跟馆长拍桌子了！”
“馆长跟我谈的时候，看着也挺为难，”魏小乔顺势靠在望远斋门口石狮子的基座上，半开玩笑地道：“其实没这个评委的名头，我魏小乔还是魏小乔，唯一遗憾吧，就是这回拿不到评委酬劳，这点让人肉疼！”
小吴像是哭笑不得：“真服了你，我以为你魏小乔是个快意恩仇的，根本用不着装大度，我觉得你应该跟李伯庸好好辩论一回，凭什么只许他大放厥词，不让你们说话！”
“李伯庸？”魏小乔诧异，小吴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一位。
“这回大家伙对馆长有意见，就是因为，他居然屈从于李伯庸的压力，把你撤下来，那位老先生……说实话，人如其名，一辈子平庸无奇，靠着混资历混成了权威，其实他那点底子，我们馆里的人心知肚明，这回根本就是李伯庸倚老卖老，说三道四。”小吴说到这里，颇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魏小乔恍然大悟，背后捅刀的人出来了！
对于李伯庸其人，魏小乔算是有所耳闻，这位号称“用半个世纪投入瓷器研究”的老专家，据说桃李满门，在行内算是能带动风向的，不过此人向来风评不高，老魏就不买他的账，觉得李伯庸好为人师，鼻孔朝天，却没有真材实学。
“我说，你到底哪里得罪了他？”小吴这时反问。
魏小乔一脸好笑，自嘲道：“人家是高高在上的权威，我够都够不着呢，基本上，我没跟他打过交道，谁想到，人家能惦记上我！”
“刚才开完会，我们大家伙都在琢磨，李伯庸怎么会突然之间向御品轩发难，就跟吃错了药一样。”小吴似乎又有些疑惑。
“连御品轩也带上了？”魏小乔心里一沉，眉头也锁了起来。
小吴道：“这段时间不是在开文物保护交流会议吗，我们有同事跟着馆长一起去参加，李伯庸在会程最后一天，做了中国古文物脉络的主旨演讲，说到激动处，开始痛批古瓷的商业修复派，还特别把御品轩提溜了出来，说你们在商业修复方面做得出神入化，貌似在夸奖，听过讲座的人都说，李伯庸根本就是在冷嘲热讽。”
“这位老先生别是吃太饱了吧？”魏小乔忍不住讥讽一句。
“按李伯庸的说法，商业修复派将瓷器修得找不出一点毛病，甚至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然后放到市场交易，误导不知内情的消费者，他最后得出结论，商业修复是对整个艺术品市场的伤害，而御品轩就是其中代表。”
魏小乔到底有些愤懑，在古瓷修复界，很早之前就有博物馆派和商业派的分歧，其实这两派各有优劣，本来就是可以讨论的事，没想到，有人现在借此给御品轩扣起了帽子，连魏小乔都吃惊，什么时候御品轩能量大到，可以伤害到艺术品市场了。
“你听听就好，也别太生气，对了，之后的提问环节，就有不少人当面质疑他的论点，有个小伙子甚至把老头子辨得哑口无言，指责他缺乏艺术上的包容性，听说李伯庸当时脸都气白了，只是没想到，后头他会找到馆长，硬要求把你撤掉，那么大岁数的人，心胸未免太狭隘了！”小吴说到这里，忍不住哼了一声。
“没什么，别人的嘴，我们也管不了，反正问心无愧！”魏小乔不由摇头，莫名其妙被人追着打，实在滋味莫名。
“我今天多嘴了，实在控制不住情绪，让你跟着不高兴，你别介意啊！”小吴这时又道了一声歉。
“瞧你说的，”魏小乔倒笑了：“你是站我的，我还听不出来吗，反正吧，以后要是出门碰到那位李老，我惹不起，还躲不起，送上门给疯狗咬，不是我的作风！”
小吴这下被魏小乔逗笑了，两人又说几句，便结束了通话，魏小乔没有立刻回御品轩，而是站在望远斋门外，顾自想了好半天，只觉得一口气窝在心里，就是出不来。
“怎么还在这站着？”沈默亭的声音传了过来。
魏小乔先是一怔，掉过头，原来沈默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里面出来了。
“小家伙把这钥匙扣藏得还挺紧，我趁他睡着，才摸了出来。”沈默亭上前，从口袋掏出刚才被念念当玩具拿走的皮卡丘钥匙扣，递给魏小乔。
“喜欢就拿去玩呗，反正是地摊上捡的，”魏小乔接过钥匙扣，套上自己手指上转了转，看着沈默亭问道：“这种藤原浩与皮卡丘联名限量版，哪个地摊上拣的？”
沈默亭顿了顿，也没再坚持什么地摊的说法，只轻描淡写地道：“有朋友喜欢收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念念顺手抄来，非要送你！”
明摆着沈默亭在说瞎话，魏小乔却突然因此，心情好了一点。
话说，刚才魏小乔在车上，闲来无事搜了搜这种钥匙扣，才知道是只有玩家才会有兴趣的限量藏品，而念念这么小的年纪，自然成不了玩家，倒是某个画素描都要用皮卡丘落款的家伙……嫌疑很大。
打量了魏小乔片刻，沈默亭问道：“感觉不太高兴？”
“你哪只眼看到我不高兴了？”魏小乔笑嘻嘻反问，倒没料到，沈默亭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沈默亭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停在近处的汽车走去。
魏小乔跟了过去，诧异地问：“怎么又要走？”
沈默亭打开车门，看向魏小乔：“调查人员已经到了病房，我现在就得赶去医院。”
说着话，沈默亭已经坐进车里。
迟疑了片刻，魏小乔伸手敲敲车窗：“你还没吃饭呢，要不我给你拿点饼干？”
“那就快点！”沈默亭似乎不太耐烦，却将车窗打开了一点。
魏小乔转身跑进御品轩，没一会，拎着一袋饼干和一盒洗干净的草莓，又跑了出来。
沈默亭也没下车，从车窗接过东西，吐槽了一句：“没想到沈先生怕成这样，连着打了几个电话，催我赶紧过去。”
魏小乔笑了笑，目送着沈默亭关上车窗，朝着牌坊那边开了过去，然后就有些懊悔，刚才忘了拿瓶水出来。
“小乔，有事跟你说！”御品轩的台阶上，魏德平站在那儿叫了一声。
魏小乔看了魏德平一眼，便往回走。
等进了店堂里，魏小乔发现，本该午休的时间，却几乎所有人都聚在这里，刚才自己匆匆忙忙跑进跑出，居然没有注意到。
从魏小乔一进门，所有人都在瞧着她。
“怎么了？”魏小乔稍稍有些心虚，以为这帮人要取笑她刚才给沈默亭送吃的。
不过，魏小乔很快发现，是自己多心了。
“小乔，看看这视频，我们今天肺都要气炸了！”一名店员将自己手机拿到魏小乔面前。
魏德平在旁边催魏小乔：“你赶紧瞧一瞧，回头咱一块想个辙！”
魏小乔不解地接过手机，里面正在放一段视频，像是开会的场景。
“什么狗屁不通的专家，凭什么骂咱们御品轩，有本事，他直接说，咱们是制假造假窝点算了！”魏德平气哼哼地嚷起来。
魏小乔低头，很认真地盯着手机屏幕。
虽然李伯庸的长相，她记得不太清楚，可看到上面的人，便对上了号，况且主席台上，还搁着李伯庸的铭牌。
显然，这就是刚才小吴所说的，李伯庸做的那个主旨演讲。
魏小乔索性靠在柜台边，耐着性子看下去。
视频快要结尾的时候，李伯庸开始大谈特谈御品轩，果然极尽嘲讽之能事，不知道的，可能会以为，李伯庸跟他们有多大的仇。
“御品轩之类的旧式铺子，打着宣扬传统文化的旗号，却带有不良商业目的，一直在从中牟取暴利，我强烈建议，这种封建糟粕，就应该把它永久关闭！”说到最后，李伯庸兴奋到，手臂都挥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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