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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她用气音问。
“真的。”
“我受够了。”
“那为什么是Neun？”
这个问题宋闯没回答。
倪雾昭目光放空地向前方，抿唇，攥着手，一瞬间又茫然无措。
她觉得一切就要在这极度压抑的沉默中结束了，她永远都不会心甘，可又对发生的一切无奈，无可辩驳，心如死灰，宋闯脾气突然又起来，起身拽着她衣领看着她：“你看你，你到最后还是在信着江斯北，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样迟早要出事，你听了吗？你他妈听了什么？”
他慢慢松掉力气，任她落回沙发上。
她撑着身子仰头看他，他也看着她。
倪雾昭觉得宋闯眼里是湿的，但也可能是她泪眼朦胧的错觉，他眼眶发红也可能是因为喝酒及生气。听他语气放缓，方才还说不想算账现在却又一一道来：“倪雾昭，你说你要跟我来美国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因为我知道你就是想和我在一起，我那么愿意相信你真的就想留在我身边，我知道让你和江斯北断掉你会多伤心，难道你每次哭的时候我心这里就不疼吗？所以我做什么都不想让你哭，恨不能什么都给你，哪怕你永远不相信江斯北根本不在乎你，会伤害你，哪怕你觉得我就是个自私不愿意体谅你的人！”
“我也活该，心软了，那时候我他妈干什么自欺欺人威逼利诱你留下来？我就是这么一次一次，给着你机会，又原谅你，从你说的所谓试密码，我宁愿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不是每天想着怎么让你开心，又看你对我根本没感情，看你每天想着怎样一步一步地帮着江斯北推我到万劫不复！然后你终于也喜欢我，可以真正和我在一起了，我死心塌地，才发现你还是在骗我！我凭什么这样一次次对你没尊严没底线，你算什么东西？”
他语速又变慢，咬着牙说：“可就算我下定决心再也不想和你在一起，就算我每天收着江斯北挑衅的消息，我每天看着你，我甚至还是不知道该疏远你还是该继续对你温柔，直到今天出事。我甚至因为料到今天迟早来，对你好的时候想到以后再没这样的机会了，心还是会难受，还会疼你知不知道？他妈的凭什么？”
“……”
倪雾昭动了动手指，下意识想握一下宋闯的手，就像平常撒娇安抚他情绪一样，但看他表情变回到冰冷。
“好了，别再相互折磨了，我烦了，到此为止。”
“有Neun的存在你就该知道我这次有多认真，而且我以后还会有第二个，无数个，都跟你没关系，懂不懂？”
“宫城说的对，每个人一开始都得有道坎，过了就怎样都无所谓了。”
……
倪雾昭眼里也慢慢变黯淡。
“滚回你的北城吧。”宋闯淡淡说，拿起手边的外套，“去重新投奔你那亲爱的小叔叔吧，倪雾昭，等我回去，我会让你一辈子记住什么叫后悔。”
说完他往外走，这回是真真正正地走了。
倪雾昭明白，但没任何的反应，因为知道再怎样都没用了。宋闯从不说这么多满带情绪的狠话，情绪发泄完也没任何余地给她了。
而他说的那些话，也一句一句地生生刺痛她一遍，让她一点力气都不剩，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带着抽痛似的只出没有进。
她一时竟也不知道该怪什么，只是整个人又被彻彻底底地挖空一次，比死还不如。
*
又是那种感觉，当初宋闯出事离开她时的感觉。
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带着冗长的钝痛。
发了几天呆，觉得自己可以下定决心了，她购买于12月20日回北城的机票，于12月19日开始慢吞吞地收东西。
但这家里东西有一半是宋闯的，于是刚有所蛰伏的痛苦再次被一寸寸唤醒。
她还在他办公桌抽屉里看见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枚领针，被好好地收在金色亮闪闪外壳的黑丝绒小盒子里，她深呼出一口气，将抽屉原封不动推回去，觉得早就肿起的眼睛可能再也好不了了。
12月20日，纽约下起很大的雪。
这几天别墅一直有人在。厨师，保姆，乃至管家，都照旧完成日常的工作，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除了宋闯一直没回来。
不知道他现在住哪里，和Neun在一起也说不定。
大雪里，司机替倪雾昭将行李放入后备箱，她看了这座房子最后一眼，上前往机场的车，沾在身上及面颊上的雪慢慢地融化。
……
那天宋闯没去上班，确切来说，和倪雾昭分手之后他就没再去了，反正上班本就是用来在美国打发时间的。
倒不是他有多上进，他上进的心思绝不在这么点地方，他只是希望在倪雾昭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让她心里踏实些，让她觉得两个人以后是可以好好生活的，仅此而已。但现在想想，这事也和其他事一样，都太可笑了。
纽约一连几天都阴天，他在另一住处分不清日夜地熬，听说倪雾昭订了20号回北城的机票，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
她上午走的，确确实实乘着那班飞机离开了。
宫城应该知道这件事，因为他随后给他发消息，说Neun自出事后好几天没收到他微信，着急得不行，小姑娘也特别好，不计较她受伤后他爽约的事。他又说晚上带着Anne再叫Neun去他家吃顿饭，既然做了决定就别两边都对不起了。
宋闯没回复。
但宫城该来还是来，一点不客气。
宫城和Anne吃完饭离开，Neun跟他进卧室，和他一起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对着外面的雪景和金光闪闪的灯，是临近圣诞节很温暖的氛围。
屋内没开灯，任室外光线落在两人面庞上浅浅一层。
她侧脸挺像倪雾昭，安静的时候也像。
十几分钟里两人一直没说话，直到Neun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开口：“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也知道她今天坐飞机回国。宋闯，我不介意你对我的一切是因为我像她，我甚至觉得挺开心的，我帮你忘了她吧，好不好？”
那一瞬间宋闯觉得挺可笑的，但也没拒绝被她缓缓拉住手。
没什么特别实际的感觉，就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
与此同时，北城同样冰冷的天气里，倪雾昭坐上江斯北派来接她的车，心口莫名闷得慌，想想可能是状态不好又坐飞机太久的缘故。
她北城那座公寓早就交还给房东了，东西要么扔要么由卜媛媛收走，于是她现在没地方住，订了家酒店。
但江斯北知道她回国的事，她手机刚开机就接到司机的电话，说是按江斯北吩咐来接她。
至于住处，路上司机委婉地告诉她，因为白芷，江斯北不方便接她回家，那个江斯北一直住着的家，也是她长大的家，所以只能先委屈她住酒店。她也本就没去江斯北那儿的意思，点头。
她下意识打开微信，发现宋闯换头像了。
朋友圈背景也换了，和头像一样一片黑。朋友圈设置到仅三天可见，所以什么都看不到。还有一点是原本空白的个性签名变成一个N。
顿了一下，倪雾昭当然清楚这个字母代表谁，一直慌得厉害的感觉才有所着落，就像心一直往下坠，最后终于落得摔成稀烂的结果。
她现在流泪甚至都没什么感觉，就像频率很高的生理反应，退回到消息列表给江斯北发消息：【小叔叔，明天我想和您见一面。】
*
北城天气很晴朗，只是冬日里的天空总难免灰扑扑。
她去美国的时间里，江斯北一直焦头烂额地忙，这种状态持续到现在。毕竟手里产业的规模不一样了，要扩张，要整合，要在厚积薄发后把宋闯那份一口一口地吃掉。所以他这天晚九点才抽出时间和她一起吃晚饭。
地点江斯北定的，某大厦顶层一旋转餐厅，气氛很好很安静，只是倪雾昭状态依旧不怎么样，病态地憔悴。
双双无言几分钟，她才抬头看江斯北，轻轻地问：“小叔叔，美国的事是您做的吗？”
江斯北嘴角习惯性挂着温和的笑，回答：“嗯。”
他应该早料到她要说什么了，应对得从容，哪怕当初信誓旦旦和她分别、说祝福她和宋闯的人是他，后来谋害宋闯、手段高明地挑拨着她和宋闯关系的人也是他。
倪雾昭竟然才觉得他演技如此好。
她低下头，漫不经心舀着奶油蘑菇汤问：“那聊天记录呢？”
江斯北也低下头：“是，为了让宋闯在美国露出破绽，对不起昭昭。”
倪雾昭苦笑：“可是为什么呢，小叔叔？他都已经出国了，对您没一点威胁，您为什么还要多费这么份力气？”甚至不惜冒着闹出命案的风险，只是那位枪手没招出幕后主使，也有精神病史，调查到最后就囫囵过去不了了之了。
这会儿江斯北敛去笑意，也尝一口汤，问：“宋闯在美国待得好吗？”
倪雾昭顿了一下，顺着他话答：“挺好的。”
她好像也就明白江斯北在想什么了，大概与自己一样，不明白宋闯凭什么在出事后毫发无损，去美国也不像逃避，只是单纯不想看江斯北在北城如日中天。
可她以为江斯北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抬头与他对视，听他问：“宋闯是不是在查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
倪雾昭摇头。
她不会撒谎，江斯北也清楚。
与此同时她似乎意识到什么，江斯北神情也慢慢变冷漠，而后是戏谑。
恰好这时侍者上菜来，他仰靠在座椅上满含嘲讽地说：“看来宋闯还是对你有所保留啊，倪雾昭。”
第一次听他叫自己大名，也第一次看他面容这么冷，好像越来越疏于演戏了，但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倪雾昭攥了攥手，眼里暗了暗，待侍者离开后问：“小叔叔，您有办法能弄到安乐死药吗？”
“……什么？”
江斯北果然有些惊讶。
倪雾昭抿了抿唇，继续说：“在国内这个不合法，在国外我做什么宋闯都知道，但我觉得您可以弄到。”
“我想要。”
她小心翼翼地看江斯北，江斯北果然有些不解，她面容慢慢因为难过而皱起：“其实您也知道宋闯和另一个女孩的事，对吧？”
江斯北好像才反应过来，目光变平静地安慰：“别哭，昭昭，别动不动就哭，这事小叔叔也对不起你。但一开始，我是真没想到宋闯会变心。”
而他越这么说倪雾昭情绪越崩溃。
“你还想回美国吗？”任她发泄一会儿，他问。
“对，我想回去。”倪雾昭深吸气，但还是收不住情绪，每说一句话都要缓一下，“小叔叔，您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想回去和他彻底说明白，但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您会很伤心吗？”
江斯北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个“走了”是什么意思：“别说傻话，昭昭。”
但她仍旧固执：“我想带着药回去，求您了。”
“我小时候不太幸福，是被您收留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样。后来和宋闯在一起，也觉得很幸福，又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可现在只觉得太累了，什么都没意思，真的，好像在哪里都生活不下去，在哪里都觉得空洞和害怕，未来也没什么期望，您能理解吗？……我没疯。”
江斯北沉默许久，站起来，探过身安慰似地给她别过面颊两边的碎发，说：“对不起，昭昭。”
“没有，我没后悔过跟着您。”
江斯北叹了口气。
一顿饭已经吃不下去了，后来江斯北带她去大厦观景台走了走，最后在黑暗里俯首跟她说：“昭昭，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你办，两天。”
倪雾昭有些释然，听他继续说：“你的人生你有权力做决定，回美国好好处理一下和宋闯的事，但你可以再好好想想，因为你还有很多朋友，还有我，未来什么样尚且不知道，说不定会遇到个更喜欢的人，届时小叔叔对不起你的都补给你，给你办最好的婚礼。所以这样变心的人不在意也罢，药给谁吃都一样，感情纠纷的事一向说不准，我保得住你。”
听完最后一句，倪雾昭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又在江斯北鼓励的目光下“嗯”了声。
“我会认真想想的。”
“谢谢小叔叔。”
两人再次定下了秘密，江斯北将她送到停车场，还是由那位司机送她回酒店。
他亲自为她合上后车门，在此之前与她目光交汇，眼神又恢复从前的模样，温柔而亲切，却又让她感到陌生且不寒而栗。
“发现他那边有什么事也跟我说。”他叮嘱。
倪雾昭点头说“好”，在车门闭合后转过头，长舒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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