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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当日,碧空如洗。
李家人在村里的名声很好，前来道贺的乡邻挤满门槛。
蓝翎全然没想到人类成亲的仪式这般烦琐，从天没亮开始，片刻不停地配合他们,又是换喜袍,又是梳妆，好不容易挨到黄昏,眼看着李家人热热闹闹地迎亲，却没有发现李铮的身影。
蓝翎皱着眉头道：“铮铮怎么没来接我？”
小厮忍笑道：“他是新郎官,按规矩不能来，你快上轿了，一会儿就能见着你的李二朗。”
蓝翎于是坐到了红轿子上,又听从李壮的话，安静地坐在里面,片刻后，只觉摇晃得昏昏欲睡，兀自揭开盖头打瞌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蓝翎被一阵忽然响起的吹打声吵,正迷糊间，却见喜娘急忙盖好他的红盖头,附在他耳边叮嘱他不能揭盖头后,方才扯出一个笑大声道：“新人下轿咯。”
蓝翎虽然蒙住了头只看得见自己的脚尖,却有异于常人的听觉和嗅觉引导,迅速从众多的气味里判断出李铮的方位,松开喜娘非要扶住自己的手，脚步轻快地走向李铮。
喜娘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已然两步远的蓝翎，干脆抓住了他的胳膊，笑道：“慢点儿走，别心急。”
蓝翎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来，“我不心急，就是想过去铮铮那儿。”
李铮眉眼含笑走过来，轻声道：“我在这里。”
蓝翎下意识去拉李铮，却被眼疾手快的喜娘拦住，猜想可能又是因为人类的规则不能牵李铮的手，稍显失望地放弃，甩了甩头上的盖头道：“他们说只能你才能揭去这块红布，铮铮，你快帮我揭了吧，好久没见你了，我要好好看看你。”
李铮的脸色微微泛红，眼里的宠溺却满得快要溢出来，情不自禁勾起了唇角，低声说着：“还得多盖一会儿。”
蓝翎瞄着李铮的脚尖问：“要盖很久么？”
李壮笑道：“用不着多久，拜了天地送洞房就能揭了。”
哄笑声中吉时到。
蓝翎笨拙地拜过天地，很快便被扶进洞房。
原以为终于可以看到铮铮了，却没想到只是两人两脚刚进西屋，李铮又被一群跟进屋的乡邻强行拉住。
蓝翎可怜巴巴道：“铮铮，你快他们赶出去，我们快一点洞房。”
众人笑道：“你的新夫君还没有给我们敬酒，哪里就能这么容易让他洞房？”
赵娘子眯眼看着，她最是明白李铮不愿离去的心意，却又知道那些酒水躲不过去，拉着蓝翎坐下，下巴朝李铮努了努：“铮小子你先去陪陪客人。”
李铮还未答话，便被众人拉出去。
蓝翎：“……”
赵娘子笑道：“铮小子很快就回来了，你乖乖地待一会儿。”
蓝翎忍不住动手揭红盖头，却被赵娘子轻轻拍下去，于是扯了扯她的衣袖，“他多久回来？”
“少则几柱香，多则一个时辰。”
蓝翎安静须臾，揉了揉瘪下去的肚皮，“我饿。”
话音落，肚子应景地呱呱响起来。
赵娘子端起桌子的果子点心递给他，“难为你了，先随意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等客人走了我再做些吃的给你和铮小子送进来，你也累了一天，先好好歇歇，我去前面招呼了。”
蓝翎只好精神怏怏的吃果子。
吃到一半，空气里忽然飘来一股鲜美的烧鸡味。
蓝翎嗅觉灵敏，倏地判断出气味是从窗边飘进来的，眼睛一亮站起来，搁下手里的果子盘，一边扯开红盖头，另一边欣喜地跑到了窗前。
草窗口，紫坤提着一只烧鸡倚在墙上，身旁跟着宋承瑛。
紫坤不紧不慢地晃了晃手里的烧鸡，眯着眼道：“人类的规矩烦得很，哪有让人饿肚子的道理？快吃吧，我去厨房偷偷给你拿的。”
蓝翎伸手接过，心急地咬了一口，“紫坤，谢谢你。”
紫坤刚要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手到半空又转了弯，继而只是眯着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朝他摆摆手道：“你慢慢吃，别给人看见，天晚了，我先回宋家。”
宋承瑛想了想道：“明天你带李铮过来紫坤那里。”
紫坤看一眼宋承瑛，又笑着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要你明天回娘家。”
蓝翎点了点头，目送紫坤和宋承瑛离去，抓着烧鸡一屁股坐到了木凳上。
一只鸡迅速啃光，肚子依旧半饿。
不经意间瞥见木桌上的酒壶，蓝翎转了转眼珠，打开壶盖凑过脸去，任由浓郁的酒香飘进鼻间，瞬间忆起美酒沁入喉咙的那种独特而令人陶醉的滋味，当即笑了起来，甚至懒得倒入杯子，端起酒壶仰头灌进了嘴里。
……
两壶酒接连下肚，蓝翎满身酒气打一个嗝，撑着桌面从木凳上站起来，膝盖却意外变得软绵绵，再睁开眼的时候，原本坚实的地面却不知何时竟无规律地转动起来，脚步宛如踏上云端，眼前的景象也幻化出无数的虚影来。
脑袋轻飘飘的，醇厚的酒劲逐渐窜到五脏六腑，蓝翎只觉全身都热滚滚了，本能地寻找李铮的影子，却一无所获。
费了许多工夫，蓝翎方才从混杂的气息里闻出李铮所在，跌跌撞撞地挪到门口，摸索半天抓不到门闩的位置，耐心渐渐耗光，干脆整个身上撞向了木门。
哐当一声，木门倾倒在地，门上压着一个表情无辜的蓝翎。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睁大眼盯着趴在门上的蓝翎。
李铮最先从怔愣中反应过来，拦腰将蓝翎抱起，急道：“有没有摔着？”
蓝翎盯着李铮凝望良久，却由于醉酒的关系始终看不清他的容貌，干脆闭上因过分注视而酸涩的眼眸，歪头倒在他怀里，深深吸了吸独他身上熟悉的气味，笑嘻嘻道：“铮铮，你的味道真好闻。”
众人看戏一般，默契地保持安静，不过闻得几声偷笑。
李铮无暇顾及别人，闻到蓝翎身上扑鼻而来的酒气，摇头苦笑，轻声询问道：“你究竟是喝了多少酒？”
蓝翎听到酒字，回味似的舔了舔嘴唇，咯吱笑出声，又止住了笑，双手抱住李铮的脖子摇了摇，“铮铮，屋子里的酒好少，一点也不够喝。”
赵娘子拿着两个空荡荡的酒壶跑出来，哭笑不得道：“这小子把合卺酒都喝光了，一滴也不剩下。”
李壮毫不在意道：“给我，我再去装点酒来。”
村民端起一碗酒走过去，故意在蓝翎鼻间晃了晃，“我这里还有酒，你要不要喝？”
蓝翎来了精神，一个劲点头：“……要。”
村民把酒碗拿远了些，笑着哄道：“要我给你也行，你得先把你刚才犯的错当着我们大家伙的面改正了。”
蓝翎迷茫地眯眼，“铮铮，我犯了、犯了什么错？”
李铮轻声摇头：“你醉了，他们只是逗逗你。”
“我可不是逗他，你们听听，这不又说错话了？都已经成亲，还不改改口哪儿能成？”
“改什么口？”
“我问你，你刚才叫李二朗什么？”
“铮……铮铮。”
“你们说该不该罚？哈哈哈哈，你把口改了，我手里的酒就是你的了。”
蓝翎迷迷糊糊地望向李铮，又一头栽倒，“铮铮，我要改口叫你什么？”
李铮低低笑出声，稳稳当当地抱住神思恍惚的蓝翎，蹭了蹭他布满细汗的脸颊，略微欠身回头，“抱歉，我先失陪了。”
众人哄堂大笑。
李壮笑着把人拉到宴席上，“来来来，我们吃我们的。”
赵娘子拾起红盖头重新盖在蓝翎头上，小声朝李铮道：“你去做你的，这里有你哥哥和我，不碍事。”
李铮点点头，转身进去西屋，在床边坐下。
蓝翎睁不开眼来，意识却残留几分清醒，不再动手拉扯盖头，只是抱住李铮的腰身不松手。
李铮扶着半睡的蓝翎坐直，眸底闪烁着虔诚的亮光，奇迹般地屏住呼吸，缓慢掀开了蓝翎头上的红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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