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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姐嫁过来后，并不住在这个狭小的院里，没啥好看的。
他去了瓦埠村队上废弃的猪圈，如今也是他姐的新房。
问到了地方，季井阳直奔那儿。
没有院子，只有一间窑洞，明显是被人用心地打扫过了，用木板拼接起来的门上，贴着一个红红的喜字。
甚至都没有锁门，里面一张炕，炕头连着一个土灶，屋内的摆设再简单不过。土墙土地，除了干净整洁，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优点。
季井阳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转身要走的时候，就见姐夫陈良山局促地站在身后。
“井阳，你在这呢，去家里喝杯茶吧。”陈良山说道。
“姐夫，要不你和我姐还是住青田村吧。”季井阳又说道。
陈良山就看了看小舅子身后的窑洞，犹豫了下，说道，“还是不了，你姐说得对，既然我们成家了，就有我们自己的日子，虽然现在我只能让你姐住破窑洞，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姐箍上一口新窑洞。”
季井阳看着他并不善言谈的姐夫，有那么一瞬间，并不能理解他姐为什么那么决绝地嫁过来。
“走吧。”季井阳终究没再说什么。
在瓦埠村吃过晚饭，季井阳就要回青田村。
李红双送季井阳到村口，嘱咐了他几句话。
“你的屋里，我放了双鞋，你记得拿出来穿，往后姐抽空再给你做一双冬天的棉鞋，那草鞋不要再穿了。”
季井阳挪了挪步子，夜色渐暗，他姐并没有注意到他脚上的新鞋。
“姐，要不还是跟我回去住，你和姐夫都回去住，没人说啥。”季井阳还是想再劝劝。
“不了，井阳，其实姐不回去也是有私心的。”李红双看着河对面的青田村。
“你姐夫是穷，但是他能把碗里最好的一个馍给我吃，能把炕上最暖和的一块给我睡，我知足了。咱家是宽敞些，但是我心里憋得慌，我改变不了娘，唯有改变我自己，我。。。。。。”李红双藏在心里的话说了一半，已经红了眼睛。
“姐，不用再说了，我知道，姐夫说要给你箍新窑，到时候我来给你们帮忙。”季井阳心里豁然道。
“嗯，姐等着。”李红双用力点点头。
史婆子要是知道唯一的闺女以嫁人的方式来逃离她，不知会作何感受。
季井阳这一刻只为姐姐感到庆幸，只要姐夫待她好，就比一切都强，至于他和史婆子的战争，这一辈子都不会休止，和生命共存亡。
好在他已经习惯，并且从中找到了一个稍稍令人宽慰的方法。
—
宁远袖躺在炕上，反复想着白天季井阳对他姐说的那句话：别人姐出嫁有的，我的姐也有。
不得不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宁远袖觉得眼前这男人真帅，帅得一塌糊涂，她甚至有点嫉妒红双姐。
浅喜如苍狗，深爱似长风，以前宁远袖对季井阳的喜欢更像是无脑的花痴，如今却是生了筋血，有了实质性的向往。
晚上吃饭的时候，宁远袖才出房门，本以为又是老三样，没曾想，炕桌上摆着两盘白白胖胖的饺子。
“咱家有喜事？”宁远袖对着炕上的宁老汉问道。
“有啥喜事，不是你嚷着要吃饺子么，你娘就给包了，吃吧。”宁老汉平静地说道。
“我嚷嚷又不是一两次了，咋这次娘就当真？”宁远袖不相信，几个小时前，她娘还恨不得扒了她的皮，这就能给她包饺子了？
“袖儿，赶紧洗手吃饭。”张婆子又端了一盘饺子上来。
“娘，啥馅儿的？”宁远袖就问道。
“白菜猪肉馅儿，你爱吃的。”张婆子轻言细语道。
“娘，你咋了？”宁远袖一时不习惯。
“没咋，吃吧。”张婆子又给桌上拿上两头蒜。
“大哥和嫂子呢？”宁远袖就问道。
“他们去卫生所了，应该就回来了。”
“谁生病了，大哥还是嫂子？”宁远袖越听越糊涂。
“谁也没生病，赶紧的吃吧。”张婆子耐着性子说道。
“爹，到底咋了？”宁远袖这颗心一时间七上八下，隐隐觉得有事发生。
“不大清楚，你嫂子下午直犯恶心，你娘便让你哥带去瞧瞧医生，该是着凉了吧。”宁老汉也不大明白。
“着凉了我这就有药。。。。。”宁远袖本想说她就有药，哪里需要上卫生所，但是一想不对，以她娘这反常的态度，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简单。
莫非？
“娘，我们回来了。”大哥宁远山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回来了，医生咋说？”张婆子人还没出去，声音已经飘出去了。
就见大哥和嫂子进来了。
“咋说？”张婆子眼里冒着光，急切地看着两个人，像极了奥特曼。
大嫂头低着，抿着嘴不说话。脸上却是泛红。
宁远袖心里一咯噔，错不了了。
“是怀上了。”大哥就说道。
“真的？错不了吧？”张婆子紧张地问道。
“错不了，都抽血化验了。”宁远袖确认道。
宁老汉啪的一下就把旱烟灭了，一时间引来众人的目光。
“好事，吃，吃饭吧。”宁老汉结结巴巴道。
“你这老头，咋咋呼呼的。”张婆子埋怨道。
“袖儿，赶紧的，让你嫂子坐上面吃饺子，也没个眼力劲。”张婆子又安排道。
宁远袖赶紧跳了下来，“嫂子，坐这里。”
“不用，我坐这就行。”大嫂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间受宠若惊。
“你还是坐过来吧，不然我娘又得吧吧半天。”宁远袖吐吐舌头。
大嫂坐过去，宁远袖便拉了她的衣角，“真怀上了？”
“嗯，多亏了你的阿胶。”
“嘀嘀咕咕说啥呢，赶紧吃饺子。往后这凉的你就不要吃了，多吃酸的，晓芹。”张婆子就说道，把一盘饺子递了过去。
“娘，为啥要多吃酸的？”宁远袖就问道。
“酸的，酸的开胃嘛，多吃点，对娃娃好。”张婆子欲盖弥彰。
宁远袖就笑了，“娘，你想要抱孙子就直说，还拐这样大的弯。”
“我想抱孙子有啥错，你们不想嘛？”张婆子被闺女点破，索性敞开了说。
“想，我想当小姑。”宁远袖举手道。
1975年的这个秋末冬初的夜晚，老宁家因为一个小生命的到来，尽管还是个胚胎，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欢喜。
就连母女间的日常拌嘴，也多了几分活泼与可爱。
而这一幕，被门外的一个人尽收耳底，他的心激烈地跳动着，久久不能平息，这在无数人家上演的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画面，在他这里，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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