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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头去，见一袭水绿长衫的美男子正一手托腮，斜睨着眼前美人，一边与其对弈，一边独酌，好不惬意地样子。而背对着他的那个身影，令他恍惚间神魂两失。
感觉有一丝凉意窜入后脊，苏晓梦握住棋子的手下抖了一下。她抬眼看了一眼何止，只见他仍旧笑着，微微颔首，皱了皱眉，暗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说，你想赖在我家赖到什么时候？”
“干嘛干嘛干嘛，我可是要长期住在这里的。反正现在本公子不缺钱，在你们家包吃包住个几年都没有问题。如果你不嫌弃，我也可以考虑，一生一世……不，现在流行，三生三世……十生十世也可以啊？”
“无赖。”
“那当然，否则，怎么能抱得美人归呢？”何止嘻嘻一笑，眼神却落在了别处。随即一子落定，大呵一声：“将军。苏姑娘，这回你输了。”
他笑笑，既是打趣、又半含叹息道：“世事翻云覆雨，满怀何止离忧。”说完，他起身往客栈门外走去：“要不要陪本公子去赏月？”
“不要。”
苏晓梦回答得干脆，却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何止说是独自赏月，不过是去追赶十洲。刚才他“将军”的那一刻，他眼瞧着十洲清汤挂面地走了出去，显然，心头滋味酸苦。
“三、二、一……”何止轻声数着，渐渐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身手拍了拍走在身前的孟十洲：“哥们儿，你刚才自言自语什么……‘不可能’呀？”
“你说什么？”孟十洲皱起了眉头。
“我猜，你说的不可能，是不是指胡珏不可能被王雄启假冒啊？”
见十洲愀然色变，何止连忙摆了摆手：“别惊讶，别激动，别生气，——今天月色不错，不如我们一边赏月，一边说说这事？我想，你应该会对我的发现有兴趣。”
十洲冷眉冷眼看着他，冷冷问道：“你要去哪儿？”
“跟我来。”
……
蝴蝶客栈。
苏晓梦正打算回屋睡觉，却听见了不远处不停地传来“扑腾”声。心中觉得古怪，应声而去，到了院中的水榭旁。夜色中，她看见了两个“小二”，正埋头蹲在地上，低头看着一只水桶。
“你们两个，干嘛呢？”
两个“小二”慌慌张张地抬了头，一看，是顾兮和顾盼。
“你们两个干嘛呢？鬼鬼祟祟地……”苏晓梦渐渐走近了，便看清了那只水桶，里面装着十来条鱼，每一条的额间还有一个白点，正围着倒映在桶里的月亮嬉戏，搅得本如圆盘的月变成了被砸碎的碎盘子。
“晓梦姐，我们正在纠结要不要把这些鱼放生。”顾盼呵呵笑道，显然有些心虚。
“放生就放生，这还用得着纠结？”
“不是，这鱼，本来是要给苏伯伯做鱼汤补身体的……可它们有点奇怪，头上都有白点……你能不能帮忙看看，这白点是怎么回事？”
“白点？”苏晓梦见顾盼吞吞吐吐的模样，故意昂了昂头，正颜厉色：“说吧，这鱼是怎么回事？”
这一问，问得顾盼和顾兮面面相觑。原来，今日孟十洲来拜访的事，苏晓梦并不知情。一大早，苏晓梦便去了市区替爸爸买药，直到晚饭时才回来。回来时，十洲已经在苏世明房中说话了。
顾兮为了不让她心生难过，就骗她说，姥爷子正在会一个朋友。于是苏晓梦便自己用了晚饭，随之被何止约去下棋了。至于何止，什么都知道，但是却装作不知道。
“顾兮，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顾兮自知再瞒不过，才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
听闻十洲来了一整天而不自知，苏晓梦一句话也没有说。即便是知道顾盼为了逗她，特地装成了风骚美妇的模样，将白天有趣的片段描摹一番，也笑不出来。
只有在最后，她伸手进水桶，捞出了一条“眉剑鱼”，细细看了看，不温不火地问：“他是不是去过万岁馆？”
顾盼垂头丧气：“是啊——晓梦姐，刚才我说的，你都没听啊？”
苏晓梦瞥了他一眼：“他应该是直接去了河边，问了钓鱼的人，知道这河里根本就没有眉剑鱼。所以，就买了一桶鲫鱼，然后去了万岁馆。一般古装影楼都会有可以直接贴在额头上的花钿，是防水的。他不过是给这些鱼化了个妆罢了。就这样，你们就懵了？”
“化妆啊……”顾盼傻了眼，挠了挠头。
顾兮不无忧虑地看了一眼苏晓梦：“晓梦……”
“我没事，我回房了。”
眼瞧着苏晓梦离去，顾盼在顾兮身旁连连摇头：“姐，我就说吧，叫你别骗她——”
顾兮一掌呼在了顾盼的屁股上，随后拎起了水桶，一股脑儿将鱼儿们倒进了水榭的池塘里。
***
镇上，一座立在玉带河中央的茶楼，最最上层的窗口望去，能望见众星拱月的美妙景色。而这一颠倒众生的风光，映在了玉带河的水面上，亦像是颠倒了天地。
此时，坐在窗口绝佳位置的，是一对男人。一个如天庭神君，一个似如凡尘浪子，如果没了此刻在茶馆的众生，真辨不出哪一个才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
只是，两人的神情都极为严肃，甚至对视之间迸发出了凌然“杀气”。
何止呷了一口茶：“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蝴蝶居的事，和你的亲爸脱不开关系了吧？”
十洲望了一眼月色，一片厚重的云彩挡住了亮光。他沉色道：“他的事，我会自己去问他。”随即收回了目光：“我一定会让他亲口告诉我，他到底是不是胡珏。”
“你要去美国？”何止挑了挑眉，倒有几分喜色：“正好，我也要去，要不一起？”
十洲防备问道：“你去干什么？”
“你放心。我可不去找王雄启，我去替公司查点事情。”
何止看似坦诚地说：“不过，有个事，我想问问你。之前，你去找城市设计合作，他们为什么这么爽快就帮你？就算你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们更多的好处，他们凭什么，就轻易相信你呢？
还有，他们的生意，本来就涉及古建筑的非法交易，那么，你又凭什么确定，他们会放弃蝴蝶居？”
十洲凝眉，这一切，他并非没有想过，只是当时的情况，令他来不及深究：“你想说什么？”
“URBAN建筑集团总部在美国，它们的中国代表艾瑞克，曾经是世轮酒店的总设计师，和天启的关系密切。艾瑞克的准女婿曲霄云所开的事务所，是天启集团的工程监理，而他，又受了贿，和郑枭勾结害得天启差点破产。
这个曲霄云，你还不知道是谁吧？——他其实是苏晓梦的前男友。曲霄云的家族，和苏晓梦的娘家世代交好，苏晓梦妈妈去世的时候，是亲手把她托付给他的……”
震惊于何止说的话，更震惊于他知道得如此之多，十洲只觉得浑身不快，甚至有些愤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忙着生气，也别忙着吃醋。吃茶，来。”何止慢悠悠斟了茶，递给了他，独自欣赏起月色来。
半晌，沉淀了焦躁不安，孟十洲才开了口：“你刚才说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唔……”何止摇着手中扇，望着天沉吟：“你觉得，这些，会和蝴蝶居有关系吗？”
“……”十洲想了许久：“我和你一起查。”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何止微微一笑，收起了折扇起了身，却只听见十洲“哦”了一声，仍愁眉不展。他结了账，一把拉过了他：“走吧。”
“去哪？”
“来都来了，总该见一面吧。”
十洲仍有些犹豫，却已经被何止连拖带拽扯了起来，紧紧不松手，只能跟着他先出去了。
远处，两个姑娘看着他们二人好久了，一个感慨地对另一个说：“如果这家客栈开在金庸的小说里，这两个人倒是一对挺般配的神雕侠侣啊！看看看，像不像刚吵完架的小两口？”
另一个斜睨着，咳嗽两声：“有猫腻，说吧，最近又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邪门歪书……”
“没、没、没有啊……”
“……借我看看呐！”
何止死拖硬拽将十洲丢在了苏晓梦的房门口，敲了敲门。
十洲转身就走，房门却开了。
三人对望，相形见拙。
何止脚底采风，一溜烟就飞出了天边外。只剩下一双人尴尬对立。
“今天真奇怪，他居然让我们两个人……”见苏晓梦仍痴痴站着，十洲不再继续说了。
“你今天一早就来了，为什么不找我？难道，你就没有话和我说吗？”
十洲抿了抿嘴，不知如何开口。
苏晓梦点了点头，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关上房门。
“你，你愿意等我吗？”
手腕被他握在了手心里，她抬起了头，看见了他炙热而不安的目光。
“何止说得对，只要能替你完成心愿，——那个人是不是我，并不重要。以前，是我太执着了，所以伤害过你，也误会过你。你能不能原谅我？过去的事，所有的事，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月色中，他只见她极轻地垂下了头，点了一点，眼角滑落了两颗澄澈如星光的泪珠，划过了她迷人的泪痣。他忍不住上前，伸出了手，想要抱一抱她，最终，只是抹去了她的泪，又说了一句：“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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