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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了许久的太清宫花园内传来了阵阵嬉闹之声。
司明月带着颜凛和沁墨二人坐在凉亭内纳凉，不远处是守着的内侍和宫女，不过他们关注的对象并非是这位皇后,而是两位皇子。
三族之乱后，他们的皇帝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踏足太清宫,以往衣食住行都要过问，现在却连提都不能提及。
要知道上一位不小心提及皇后半个字的八等宫人已经被贬到了浣衣坊做了一个三等宫奴。
三等宫奴，在这后宫之中基本上也就是任人蹉跎的命。而且那人早年树敌太多,一朝被贬便是各方齐齐落井下石,不到一个月那人就受不了,死在了浣衣坊内。
死状极惨,让不少新入宫的宫人连着做了几个月的噩梦。
如此一来有关皇后的事情就成了禁忌话题。
眼下守在远处的宫人们都是在西三宫伺候的,若非两位皇子吵着闹着要来，他们是万万不敢越界。
“皇后这是想用两位皇子来挽回恩宠吧？”
宫人们仗着自己站得远,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议论着。
“那又有什么用？两位殿下都在东三宫玩了小半月，你看陛下何时来过？”
“唉,咱们也是背时，偏偏今日当值，来了这催命的东三宫,怕是回不去了。”
“为什么这么说？”
“痴儿！你没听说么？那日在太清宫的人都被发配去了偏远宫殿，现在这儿都没什么人愿意来了，也不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这人的消息怎么半灵不灵的,我都听说了，皇后娘娘仗着陛下宠爱，私调城防惹怒了那些贵人,现在他们都忙着联名参皇后呢。唉,也不知道这太清宫会不会......”
一位宫女话说到一半就看见沁墨不知何时离开了凉亭又去而复返,正端着一盘瓜果朝着司明月走去。
虽然她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但方才说话的宫女清楚地听见她冷哼了一声。
显然是听见了他们的议论。
“主子！这些人太过分了！”
走进凉亭内的沁墨生气地将果盆摔在了桌上，力道之大竟然吓到了颜凛。
“小丫头，你胆子够大啊。”司明月看着东倒西歪地瓜果，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些宫人嚼舌根就算了，你也敢对主子耍脾气？”
听着她的话，沁墨瞪大了眼睛，试图从自己主子脸上找出一丝恼怒的痕迹。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寻找，目之所及只有淡然。
“主子，您.......”她迟疑了一瞬，“您不生气么？”
“原本是不生气的。”司明月笑着指向桌面，“当现在就难说了。”
沁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也注意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顿时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整理果盘。
司明月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唇角勾起，转而对颜凛说道：“礼教嬷嬷教了她小半年，没想到一朝原形毕露。”
颜凛也跟着尬笑两声。
“不过......”司明月忽然转移了话题，“程行山已经去见婉儿了？”
“是的。”颜凛点头，“两人只是交谈了几句就分道扬镳，现在程公子应该已经跟周大夫他们离开临安城。”
司明月原本轻松的笑凝住了，她摸了摸腰间的印章，好半天后才叹气道：“本以为他们见面后能解开心结，没想到竟然是弄巧成拙。”
她并非是想为自己开脱，毕竟当初她的确没有考虑过公瑾兰的感受。
不过她现在困守皇城，犹如笼中之鸟，想要做些什么都是鞭长莫及。每日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在花园吹吹风，看看景。
最近两个混小子倒是突然积极地往她这边跑，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娘娘，眼下困境您可有解决之法？”颜凛看着不远处举着木剑互相打闹的两位殿下，忽然问道，“外庭参您的人可是络绎不绝，再这么下去，陛下那边怕是也撑不了多久。”
“陛下不是忙着推行新法么？那还有什么撑不住的。”司明月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吏法一出，临安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三道十府二十六州这番大清扫下来，陛下在百姓中的名望日益增长，氏族也奈他不何。”
“可是......”您都被打入冷宫了啊。
颜凛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但司明月却听出来了。她拿起一个橘子，指尖在上方几番拨弄，弄得在一旁的沁墨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会因为方才的事情被训斥。
“颜统领是想说打入冷宫是吧。”司明月剥开橘子，熟门熟路地投喂给身边的沁墨，“这皇城如此冷清，何处不是冷宫，也就是皇嗣三宫热闹些。”
“氏族将本宫当做靶子，结果却给陛下的新法钻了空子。”司明月的唇角泄出了一丝嘲讽，将剩下的橘子交到了沁墨手中，“福祸相依，谁也讨不着好，谁也吃不着亏。”
颜凛面上沉默，心中却不赞同她的话。
前些日子皇帝传召。他可是亲眼看着那一摞摞参她干政的折子被送进清心殿，堆满了桌案一角，就等着皇帝处理。
外庭如此，后宫就更不用说了，身为一国之后，身边只有一个丫头尽心尽力，其他宫人都恨不得退避三尺！
如此境遇何谈福祸？
“母后。”
两人沉默之间，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忽然传来。
司明月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住，她微微低头，发现齐望卓不知何时回到了凉亭之中。
“母后，要橘子！”
已经比桌子高出半个身子的齐望卓拉着自己母后的衣角，湿漉漉的眼睛看起来颇为无辜无害。
司明月看了一眼他的个子，特地挑了一个离他最近的橘子交到了他手中。
齐望卓拿着橘子，唇角刚泄露出一抹笑意就听得司明月说道：“这个给兄长，自己的自己拿。”
“好嘛......”齐望卓有些不情愿地将那个橘子揣进兜里，然后手肘一动，就将另外一个橘子揽到了怀里。
动作轻松，没有丝毫压力。
司明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就去找齐望林的踪迹。
自从来到了皇城，她这个儿子便越来越沉默，听沁墨说，齐望林下学后时常自己一个人坐在院中望着天，一言不发坐上一整天。
对此司明月也很无奈，只得多给他些关注。
就如同现在，她看着正在收拾木剑的齐望林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立刻就让沁墨过去给他添衣。
“秋至到了，上次的御贡就先送去西边吧。本宫不缺这些。”看着那鼻子通红的齐望林，司明月对着去而复返的沁墨吩咐道，“还有皇陵那边，注意一下上清宫那边都送了什么，漏下的补上就好了。”
沁墨连连点头，正欲开口之时却发现司明月张口，欲言又止。
“主子，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司明月摇了摇头，恰好此时齐望林披着外袍走了过来，拉住司明月的手小声问道：“母后，今日父皇会来么？”
“不知。”司明月面色如常，只是帮他整理好了衣服，而后让宫女将他们送了回去。
待两人走后，沁墨凑上前小声道：“主子，陛下已经许久不来这太清宫了。”
“本宫知道！”司明月难得有些生气，不过她很快就平复了情绪，转而看向颜凛问道，“陛下今日可好？”
颜凛点头：“今日李相辰时入宫，重新勘定了吏法和六部法案，陛下与他长谈许久，申时才离开。”
司明月望向清心殿方向，沉默了许久后才忽然说道：“用了晚膳再去看看吧。”
清心殿内，齐泽正在批阅那堆积成山的奏折。
他翻看的速度很快，拿起放下几乎一气呵成。不过一会，那如山的奏折就减去了大半。
“陛下，已经是亥时了。”
殿内内侍重新添上烛油，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他看过的奏折搬开。
齐泽疲惫地按住眉心，心中的烦闷感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些奏折中十有八九都是参司明月干政的，偶尔有几个不一样的，却是再说新政如何如何。
新法推行，百姓无一不称赞，唯独朝臣们天天跑来与他诉苦，光是看着就叫人头疼难受。
“皇后那边如何了？”
齐泽放下笔，刚询问了一句却听得烛台打翻的声音，随之而来就是接连不断的求饶声。
这样的声音让齐泽心中更加烦闷，他当即起身甩袖离开了清心殿。
夜色之下的皇城比任何时候都要寂静冷清，以往走在宫中被人簇拥时还不觉得，但现在齐泽独自一人面对这四周高墙，那种寂寥感顿时将他填满，不留一丝空隙。
不闻虫鸣，不听人声，只有高墙暗柳与他为伴。
齐泽漫无目的地走在皇城内，他看见皇嗣三宫内亮着点点烛光，原本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正当他准备去看看时，视线却不经意间转到了一片漆黑的少华宫。
笑意淡去，疲惫感重新涌上心头。
“陛下？！”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忽然响起。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几乎是听见的那一瞬间他周身的疲惫感就如潮水般褪去。
“江......”
齐泽回头，发现司明月提着灯站在不远处，沁墨在她身后抱着一件外袍。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见面，齐泽心下一动，刚向前走了一步却看见司明月连着后退了两步，面上也有些许尴尬。
“江心。”齐泽抿唇，主动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走走？”
温凉的手交握在一起，便再也没有分开。
感受到手心的寒意，司明月转头看向沁墨，后者心领神会，立刻将手中外袍奉上。
“陛下，天凉了。”
司明月随着齐泽走进了西三宫花园，这里倒是能听见一两虫鸣声，不过齐泽现在只觉得它们过于吵闹。
两人虽然双手交握并肩而行，但谁都没有开口的意图。
过了半晌后，还是齐泽没有忍住，率先开口道：“朝事繁多，今日可还好？”
“尚可。”
“尚可？”
这种词汇会从司明月口中说出，本身也是一件奇事，故而齐泽停住了脚步，颇为意外地看向她。
月光下的女子紫衣凤纹，眉宇间的平和让他几乎以为那日看见的戾气是错觉。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抓紧了司明月的手，力道之大让司明月眉头紧蹙。
“江心。”他在司明月诧异的目光中轻声开口，“只要朕在位一日，一定会护你周全。”
让那些参她的人都见鬼去吧！
这是齐泽现在唯一的念头，身边人品性如何他再熟悉不过，由不得他人质疑！
“陛下......”司明月看着自己已经被捏红的手，终于是主动朝他靠近了些，“不要护，要信任。”
两人相伴多年，这样的话却是头一次说起。齐泽心头一软，当下将人拉入怀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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