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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什么，您那么多儿子呢。”
“就是，您到时候有好多儿媳妇，轮流抽空照顾他也行啊。”袁志高和陈军等人如是安慰他。
“你们这些从大城市来的公子哥不懂，这年头娶媳妇儿难哪，连填饱肚子都愁，哪里的姑娘肯嫁过来。”支书拿烟斗指了指地面，“看看这地，裂成什么样了，今年粮食又要没着落。”
袁志高本来想反驳我们哪里是公子哥，真正的公子哥早就被家里安排着去军营了，但支书没再就着这个话题接着聊，开始拿他的破锣嗓子唱歌。这歌声粗砺狂放，配着黄土高坡的苍凉景象，确实有几分韵味，男孩子们都听得入迷。但歌词非常不讨许沁柔的喜欢，唱着唱着就是老公公和儿媳妇扒灰，走向开始不正常。她打心眼里厌恶这样的歌词，再有气氛也没用。
一曲唱完，男孩们很给面子地纷纷鼓掌，袁志高和几个朋友凑上前去想要他教几首歌。许沁柔见状悄然离开，到底还是男人之间更有共同语言，永远也体会不到她被冒犯的滋味。
他们的营地后头有一道断崖，平时没几个人会跑来这种偏僻地方。她来这里透口气，意外碰到黎觉非。他捧着一沓纸看得入迷，坐在悬崖边上，两只脚在半空中晃荡。此情此景遏制了许沁柔做恶作剧的心，这要是把人吓得栽下去，她可付不了这个责。等了将近三分钟，前方的人硬是没察觉到来了人，她有点无奈，轻声开口：“喂，你这样坐，不怕别人把你推下去啊？”
黎觉非肩膀一颤，回过头看到她，如释重负地笑了。许沁柔头回见到他发自内心的笑，这种笑容让他显得比平时和善许多。她学着他，也在悬崖边坐下，不过是盘着腿。
“你这样坐更容易失去平衡。”他说。
许沁柔屁股往后挪了挪：“现在差不多了。应该也不会有人这么恶毒吧。你看什么呢？”
他把扉页翻过来：“《中国通史》秦汉部分。”
“怎么找到的？也不跟我说，你不仗义啊。”
黎觉非抓了抓耳垂，他耳垂天生大，变红了一眼就看得出：“来不及嘛，临走前我去图书馆偷出来的。想去找你，你又不理我……”
许沁柔难掩惊讶之色，怎么看他都不是会翻墙偷书的那号人，图书馆看守严密，要翻进去得爬树爬烟囱，还要掩人耳目，挑好时间段，不能被过路人发现。里头的书浩如烟海，还有人巡视，要偷出来并平安脱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在无人望风的情况下还能做成，技术和运气缺一不可。
黎觉非见她半张着嘴，眼睛瞪得老大，以为她对自己的行径很不齿，慌忙解释：“我也是没辙，要是能向人借到，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你急什么，我本来想夸你两句的，那个图书馆那么严你还能得手，多了不起啊，要是我体育好一点，说不定也这么做。”许沁柔笑弯了眼睛，“平时没书可看，又不想老是出去闲逛，日子没劲透了。真羡慕你们男孩子，能爬树能翻墙能下河，什么都能干。”
“我真的就干过这一次。”他极力辩解。
“好好，知道了，就这一次。到时候我们回去，走正门进去还书就是了。”许沁柔苦忍着笑，“但你说我不理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明是你先疏远我。你好像不太喜欢看到我来找你，那我怎么好一直死皮赖脸上门呢，像块狗皮膏药似的。”
“我没——我其实一直想你来，但后来你就再没来过了。我又不好主动去找你……”
许沁柔看他的大红脸也看够了，不再调戏他，口吻变得郑重：“所以我这就找你来了。我不管当时你怎么想，但既然我们有缘分分到同一个地方同一个组，就做个朋友互相支持好了。”
黎觉非微微点头，神色认真，许沁柔看他表情就乐，大概当初在课堂上老师问听明白没有，他也是这副模样。有点死板和迟钝，但绝对让人讨厌不起来。
“既然是朋友，有好东西就要互相分享是不是？”她循循善诱，对他伸出手，“看完之后也借我饱下眼福吧。”
“你带了手电筒吗？没带我也可以借你。”他想起自己晚上窝在被子里腰酸背痛的滋味，“还有，你们女生人少，要是带了电筒，大不了就坐在门口看，躲在被子里看，第二天眼睛发酸。”
许沁柔临行前还真没考虑电筒，对他的好意她断然接受：“好，你先看完，然后电筒借给我，我们轮流用。看到哪部分了？”
“王莽改制。”他翻到刚刚读的那一页，“刚看了一点。”
“行，那我先不打扰你，明天还在这里见。”她起身走人。背过身时能感觉到身后一道带着暖意的目光。她过去走在大街上被很多人盯着看过，就算不看回去，也能感觉到那些注视带着男人之间特有的心照不宣，让她在得意的同时也难免心生厌恶。
但愿黎觉非永远不要拿那样的眼神看她。当然，也最好不要这样看其他姑娘。
干旱毫无减缓，粮食收不上来，日子逐渐艰难起来。知青的口粮一下子被克扣了三分之一，本来就紧巴巴，现在更加吃不饱，青天白日眼冒金星是常态。好在组里的同学都年轻，身体也没有很差的，勒紧裤腰带还能撑过去。就是心理上的煎熬不太好过，每天饿着肚子睡觉，胃里火烧火燎，大家都在床铺上翻滚，半天睡不着。起来聊天吧，也无非是将从前的好日子回忆一遍，当时有不少好东西可吃，一想起来就更加难熬。未来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他们经常说着说着就陷入沉默。
“妈的，再这么过下去我要疯了，连点乐子都找不着。”一个叫钟鸣的男生捶了一下床板。
“想找乐子？你先看看这鬼地方有几个妞？”陈军嗤笑，“咱们组就三个，哪里够分，隔壁组也才区区五个，他们内部消化都满足不了，咱要是再去抢，非得打个你死我活。”
“狼多肉少，狼多肉少。”袁志高连连感慨。
陈军伸腿去踹他屁股：“你丫在b市还自诩没有追不到的妞儿，现在萎啦？追呀，想要乐子就狠狠地追呀，逮着最漂亮的追！”
“你们觉得哪个最漂亮？”
“还用得着说？许沁柔啊！”袁志高听了钟鸣的傻问题，激动得一骨碌坐起来，“你眼睛是摆设啊？”
“志高之前就想对她下手来着，”陈军贱兮兮地笑，“哎，哥几个公平竞争啊，谁想追许沁柔现在就提出来，我给你们当裁判！”
“这种级别的妞儿我是泡不到了，留给你好了。”
“志高上啊，别愧对了你的名儿，你爹妈的一番苦心哪。”陈军死命拱他，“你志向很高的，只盯着最漂亮的流哈喇子。”
“去你x的，老子什么时候流哈喇子，那是你吧陈军，你个哈巴狗。”袁志高的斗志被彻底激活，“好！明儿我就下手，不信追不到手。”
“说话口气不要这么狂，吴碧晗你追到手了吗？”知他底细的哥们都笑出了声。
“我那是马失前蹄，偶尔一次。”袁志高死鸭子嘴硬，被睡在周边的几个男生按着捶，“哎哟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刚刚一个二个还饿得没劲儿，说到漂亮姑娘就生龙活虎，一帮淫贼——”
黎觉非在被窝里趴着，一直没出声，此时冷不丁直起身子吼了一句：“别吵了！睡觉！”
他大声起来气势与平日全然不同，有几秒钟全场鸦雀无声，袁志高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吃枪药了你，好好学习，别干扰我们——对不起我错了，是别受到我们干扰。”
“我看他是想和姑娘睡觉吧。”陈军附和袁志高，语气轻佻，“志高你可当心着点，说不定就是想和最漂亮的姑娘睡呢——”
他话音刚落，忽觉眼前一阵疾风闪过，反应过来时脸颊火辣辣的，嘴边似有咸腥味。
黎觉非动手了。平时最怂最闷的傻大个对他动手了。还打脸。
陈军回过味之后，嚎叫着扑过去跟他扭打在一块儿。其他人拉偏架，最后黎觉非吃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等大伙儿都没力气了，才都乖乖躺回床上。
黑暗中一片静谧，这是他们第一次熄灯后这么老实。黎觉非也不再看书，躺平了任由自己神游，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他的鼾声。
“妈的，神经病。”陈军捂着脸小声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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