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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匆忙赶出来，看到一行这么多人，明显有些戒备。
穆尚第一个跳下车，试图拉一拉关系，“村长，您还记得我吗？”
村长打量了他几眼，显然对他还有些印象，好房子不住非要往穷人家里钻的，估计也就他一个了。
村长是想起来曾经有这么个人了，可是，因为他称得上是奇怪的行为，不仅没有起到拉近关系的作用，反而更加重了村长对他们的戒备心。
村长没有接他的话，很直接的问道，“你们来这里想做什么？”
穆尚没有料到自己的话起到了反效果，有些尴尬的屈起手指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之前就给您说过了，我是个导演，我们这一次是来这里取景的，上一次偶然路过这里，觉得这里挺适合拍电影的。”
村长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像是看一个又蠢又坏的二傻子。
他们这穷乡僻壤，遍地黄土，就这么个样子，还能去拍电影？编谎话也得编个像样点儿的吧。
车上的摄影师和道具师，都是年轻小伙子，一堆男人要是下车围在导演身边，会给人造成一种挑事的感觉。
江盈让他们都留在车上，自己和甜妞下了车。
“村长，是这样的，我们导演这次要拍的是一部讲述农村生活题材的电影，我们都是这部戏的演员，到时候说不准还得找你们村子里借几个人来客串一下呢。”
毕竟是当了几乎半辈子的话剧演员，气质和气势都是在线的。
江盈开口这么一说，村长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站在村长旁边的一个男人也跟着搭腔，“村长，之前电视里还放过一个农村爱情的电视剧呢，叫啥来着……”
他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村长也不等他了。
“原来是这样啊，你这个娃娃，早点把话说清楚不就好了吗？”
穆尚赔着笑脸，没反驳。
“这一次也要住在咱们村里？”
“对，麻烦村长帮忙安排一下，分开来住几家也没关系的。”
上次借给奶奶一把面条的大婶，从人群中挤出来，脸上堆满了笑，“这位大姐，来住我家呀。我家年前才翻新过，地方宽敞，采光好，不敢和你们城里的比，但在村里头肯定是独一家。”
江盈不认识这位大婶，光听他说的话，有些心动。
穆尚最开始还没认出来，听他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再细细一瞧，就认出来了。他不着痕迹地移到江盈旁边，只小声说了两个字，“面条。”
江盈不蠢，联想到他之前讲的故事，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
她脸上的笑容变得客气而疏离，转过头去和村长说话，“麻烦您给我们安排几家脾气好些的主家。”
那大婶顿时就不高兴了，“什么意思啊你？城里来的就瞧不起我们乡下人，我怎么招你了就说我脾气不好了？”
江盈表情无辜而茫然，“这位大婶，我可没说您什么吧？我和您又不认识，就是和村长交代了一句，您自己对号入座了，怎么还反过来说我呢？”
至于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像表面上那样无辜，那可就没人知道了。
那大婶也意识到了不妥之处，人家压根没有点名，他自己却急吼吼地跑出来发脾气，这不是自己跳出来证明自己脾气不好吗？
他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问题肯定都在别人身上。他不服气，还想再大战几回合，被家里的妯娌拉住了。
“你听听人家都是怎么说你的。”
“大柱媳妇一向脾气不好。”
“他上次还在人家五保户门口骂呢。”
“大柱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娶到这么个媳妇。”
这些话都是事实，他甚至找不出为自己洗白的理由。
嫂子板着脸训斥他，“你这几年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还真以为婆婆走了，没人能管得了你？你要是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闹到大柱跟你离婚！”
大柱媳妇从他妯娌手里挣脱开，丢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气冲冲地跑回家里头去了。
当着这么多外乡人面前闹成这个样子，村长一张老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他在心里暗暗骂了大柱媳妇几句，解了气，这才给几个人分配住宿的地方。
像这种事情，婆婆一家是轮不到的。那天也是她的小孙女小英，正好在村长家附近玩，被穆尚看见了，才有了后面发生的这些故事。
穆尚自己一个人住在婆婆家那样的环境也没什么问题，可让其他人跟着他也住在那里，就免不了有些人会有抱怨，穆尚干脆就由着村长分配，白天再带着人去婆婆家就行了。
甜妞和欧向学住在婆婆家的隔壁，主家是一对典型的农民夫妇，老实憨厚，做事勤快，话不多。
夫妇俩有个孩子，在县里面读初中，现在也是放假的时候。
村长把他安排到这一家，未尝没有让年龄相近的两个孩子互为玩伴的意思。可是这对夫妻两个也没痴心妄想着能让自己孩子和城里的孩子做朋友什么的，简单介绍了两句，就让孩子回房间写作业去了。
一大帮人各自安顿，穆尚仗着自己有助理帮忙，丢下一堆烂摊子，自己先跑去了婆婆家。
小路两边枯黄的草色和黄土混在一起，几乎辨不清楚。小路尽头，就是婆婆家破败的房子。
婆婆家房门敞开着，穆尚没有直接进去，在门口先喊了两嗓子。
甜妞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听到他的声音，噔噔噔跑出来。
“穆导演。”
穆尚也没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什么失礼，这村里的习惯就是这样子的。他和小姑娘打招呼，“没想到你们住在这一家，正好在婆婆家隔壁。”
两句话的功夫，婆婆从屋里走了出来。
老人家枯瘦干瘪，脸上找不到一处没有长皱纹的地方，好像一颗风干了的果子。一头白色的齐耳短发，耳边用细发夹夹住，一身黑色的衣服，明显穿了很多年，洗得已经接近深灰色，手上拄着一根木头拐杖，走路时有些蹒跚。
看见是他，浑浊的眼神都比原来显得更加有神了一些。
“是你啊娃子啊，你怎么又来了？”
他热情地招呼穆尚进来，也没忘记喊上站在一边的小姑娘，村里很少来外人，这两人肯定是一起的。
两个人在长凳上坐下，婆婆转身进屋，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他拿着两张粉色纸钞，往穆尚怀里塞，“娃子，你上次给的钱太多了，我们不能收。”
穆尚根本没想到一见面老人家就会把钱还给自己，一下子慌了手脚。他把钱往回推，又怕力气太大，伤到老人家。
“婆婆，婆婆你这是做什么？我在你们家又吃又喝又住的，哪里还能不给钱？”
“哪里就要这么多钱，十块钱就够了。”
婆婆不肯收，又推回来。
甜妞也跟着劝，“婆婆您就收下吧，要不是住在您家里，穆导演也得不到新电影的灵感。灵感这种东西，可是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再说，您总得替您的儿子和孙女考虑一下吧，您不需要这钱，他们也需要啊。”
家里头三个人，每一个人都是另外两人的软肋。
婆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减小了手上推拒的力度，穆尚趁机把钱推了回去。
“你们这份情，我今天记下了。我一把年纪了，可能没法报答你们了，等小英回来，我得让他好好记着，以后有了机会，一定要报答。”
老人家这话说的很郑重，穆尚有心插科打混糊弄过去，又觉得这样做是践踏了老人的一番心意，最后只能匆匆忙忙转移开话题。
“婆婆，我们这次来，是打算正式把您家的故事拍成电影了。”
“我还以为，你先前只是说玩笑话，逗我这个老婆子开心。”
老人家放缓了表情。
“娘，谁来了？”
另一间屋子里传出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
这就是婆婆的儿子。
“叔，是我，小穆。”
穆尚提高声音回答，又压低了声音问婆婆，“婆婆，叔的腿，这段时间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可是婆婆的表情是并不是失望，甚至还带着一些淡淡的庆幸。
“没有变得更坏，就是好事。”
居然还有这样的道理，婆婆果然像是故事里的那样，为人豁达乐观。
这样子的乐观，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才磨练出来的。
三个人进屋去探望卧床的叔叔。
房间里窗户很窄，光线昏暗，就算是在白天，也要开灯才能看清楚。
橘黄色的灯光打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让他多了一丝暖意。
“穆娃子。”
叔叔笨嘴拙舌，喊了他一句，就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现在气氛轻松，穆尚也有心情开个玩笑，“叔，还是婆婆做的饭好吃，我特意来这一趟，还想再吃一回婆婆做的饭。”
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句玩笑话，配合的笑起来，小小的屋子里填满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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