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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路是不用想的，县里头现在都只有几条主干道是水泥路呢。
无论如何，对村民们而言，这条路已经比原先那条路好了许多，至少出门的时候不会一路颠簸，也不会带起一路四散的沙尘了。
自行车、三轮车也不像十来年前那么稀罕，村里头的人家咬咬牙，一家人合起来买一辆总是能够买得起的。
欧和顺夫妻两个原本一人买了一辆自行车，后来搬到了市里，自行车就留给了大哥二哥，正好一家一辆。
家里头孩子多，两辆自行车带不去太多人，最后一商量，干脆又买了一辆小三轮。要带人的时候就用来载人，不载人的时候也能多装些东西。
村里头赶驴车的李大爷也顺势退休了，欧家人这次回来，来接他们的是老大两口子和老二，家里头的两辆自行车和一辆三轮车集体出动。
来时老大夫妻一人骑一辆自行车，接到他们以后，老大载着自家媳妇儿，欧和顺带着阮愉，两个小姑娘坐在三轮车里，由老二带着。
秦柳芽其实也想来，但她胆子小，怕摔，一直没学会骑自行车，更别提载人。三轮车倒是会骑，可是她这么瘦瘦弱弱的，哪里能载得动人？
欧家老二就不一样了，他不仅载得动两个小姑娘，还有多余力气和其他几个人说话。
最先开口的是何小荷。
“三弟妹，今年你们家餐馆的生意怎么样啊？”
随着说话声，甜妞把目光移到了她身上。一年不见，大伯娘比记忆中好像胖了一些，笑容却还是和以前一样，真诚又热情。
“和往年一样，挺好的。”
去年寒假结束的时候，他们把欧婉接到了自己家里，欧家老大两口子也跟着去了市里帮忙搬东西，那也是他们头一回见到阮愉开的餐馆。
和欧和顺一有了钱就四处开分店的行为不同，阮愉只想好好经营自己的幸福小馆。
赚到的钱除了分出一部分给女儿攒嫁妆，其他的钱都重新投到了这家小馆里面。
这家小餐馆从最开始只能容纳下二十来个人的小地方，一点点扩张成原来的两倍多。店里头装上了风扇和暖气，无论冬夏，都能让吃饭的人处在适宜的温度中，屋檐还向外延伸出一米多，下雨时也能让过往的行人暂时避一避。
说起扩张的事，也和幸福小馆的饭菜味道好脱不开关系。
阮愉原本是没打算扩张的。要是店铺太大了，她一个人做饭做菜，可能会忙不过来。
但店面实在太小，许多食客来了都没有地方坐，只能打包带回家里去吃。打包的食物到底不如新鲜出炉的好吃，食客们就开始劝她把附近的店铺也买下来。
其中一个食客正好认识隔壁那家店铺的主人，就连哄带骗把他拽过来，让他尝了尝幸福小馆的饭菜。
店铺的主人一尝就喜欢上了，后来连着几回来了都遇到没有座位的情况，就向带他来的那位朋友诉苦。
那朋友一看，鱼儿上钩了，也不和他来什么迂回婉转，直接就告诉他，隔壁的铺子不是就在你名下吗？直接卖给餐馆的老板娘，两家并一家，就餐面积不就大了。
店铺的主人一想，合着一开始带他过来吃饭，就是想让他入套呢。但这饭菜的味道实在太好，就算明知道是坑，他也跳得心甘情愿。
两个人一起去找老板娘商量。
没想到，阮愉摇头说不想扩张，就这么给拒绝了。
店铺的主人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朋友和老板娘合起伙来坑自己，后来一看，完全是自家朋友剃头摊子一头热，人家完全没这个打算。
他哈哈哈嘲讽了自家朋友一顿，然后又开始愁眉苦脸想办法，怎么样才能让老板娘答应扩张，不扩张不行呀，自己都吃不上热乎饭菜了。
两个人又结伴去了好几趟，又是降价，又是说情，就差抹着眼泪求她买下自己的店铺了。
阮愉实在不是个能够硬得起心肠的人，经不住两人这么一顿操作，最后还是答应了。
何小荷想起自己曾见过的宽敞的店面和饭点时候的座无虚席，眼神里很快闪过一抹羡慕。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原本两只手揽着自家男人的腰，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松开一只手装着理头发的样子，直到平复下自己的忐忑心情，才继续刚刚的话题。
“三弟妹，那个，你们餐馆里头还缺不缺打工的？”
“什么活都行，端盘子扫地的都行。”
她像是很怕被拒绝，加快了语速。可是说到后来，自己都觉得越说越没底气。
“我饭做得不好，也没什么文化，没法帮着算账……”
“要是不缺人的话，那就，就算了。”
她努力挤出个笑容，看着却有点苦涩。
阮愉没急着同意或是拒绝，想了片刻，反而先问了她一个问题。
“大嫂，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餐馆帮忙了？”
“今年年景不好，夏天里一直下雨，入了秋又一直晴，连着一两个月一滴雨没下，一涝一旱的，地里头都没收成。”
提起这些，何小荷皱起眉头，末了还叹了口气，仿佛累极似的。
“咱们辛苦一整年，最后都要望天收，我也不是怨老天爷，可今年的收成实在是……”
她垂下眼睛，没补完剩下的半句话，反而提起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小学成绩不行，考不上大学，又不肯复读，所幸在镇上找了个工作，也能养活他自己。但也就只能养活他自己了，娶媳妇的钱，还是得我们给他攒。”
“小勤今年上了高中，书本费、学杂费、住宿费……林林总总算起来，赶得上初中的两倍。他虽然比不上晚丫头和甜妞，好歹也是实打实自己考上的育林，我和和平两个想着，只要能供，总要供着试试，小勤以后说不准也能考上大学呢。”
提起更为出息的小儿子，何小荷的眼睛里亮起一点温柔的光，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要是明年也还是和今年差不多……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供得起他继续读书。”
她的笑容愈发苦涩。
“说来说去，还是我们当爹娘的没本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甜妞觉得她说话间似乎杂了点儿鼻音。
“大嫂。”
蓝岗村已经快要到了，再转过前头的那个弯，就能够看见村口那棵老树了。
“餐馆里已经不缺打工的人了。”
欧和平的车轮碾过一团小泥土块，何小荷的心也跟着一颤。
明明会被拒绝也是已经预想过的结果，但到了实际面对的时候，还是有几分无法抑制住的难受。
“我……”
“不过，如果你想的话，要不和二嫂一起合伙开个餐馆？前期要投入的钱，我们可以解决，但后期我们可就不管了哦。”
“这样……真的可以吗？”
她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她们两个都没有开餐馆的经验，不知道怎么选址，也不知道怎么经营，所以到了最后，她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阮愉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用很温柔的语气劝她。
“我一开始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开餐馆呀。后来也是一点一点摸索着做起来的。你们要是担心自己做不好，那就先去幸福小馆跟着学两天，不收你们的学费。”
她眨了眨眼睛，开了个活跃气氛的小玩笑。
蓝岗村到了。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老奶奶围在老树旁边晒着太阳聊着天。
先前赶驴车的李大爷眯着眼睛瞧了半晌。
“和顺啊，回来啦。”
“诶！李三叔。”
欧和顺很用力地答应了一声。
阮愉对何小荷一笑。
“具体的咱们回家之后再慢慢商量吧。”
说完就看向李大爷的方向，向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三叔，好久不见，您老身体还好吧？”
对于这位接送了他们好几年的老人家，她还是有很多尊重和好感的。
甜妞和欧婉也跟着向周围的一群爷爷奶奶打招呼。
“好，好着呢。”
李大爷笑得眯起了眼睛，因为听到后辈的关心而很是满足。
“你们大老远回来都累了吧，赶紧家去吧，欧老头子念叨你们念叨好几天了。”
高兴是高兴，但毕竟是别人家的子孙，也不能多留。
“那我们就先走了。”
今天出了太阳，放在冬天里也算是比较好的天气，张老太太坐在院子门口，一边织着毛衣，一边往院子外头张望。
一辆三轮车加上两辆自行车的组合还是很显眼的，张老太太看见他们过来，一下子就把手里头没织完的毛衣给丢下了。
她站起身，伸出手又放下，两只手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擦了又擦。
直到两个孙女儿都已经下了三轮车，她还没想出来要说句什么才好。
“娘。”
“奶奶。”
欧和顺和阮愉先开口，两个小姑娘也跟着开口。
张老太太还没答应，欧老爷子的声音就从屋子里头传了出来。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声音听着还挺有中气，步子却比预想中慢了许多，过了好久才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爹，您这是怎么了？”
欧老爷子上了年纪，腿脚有些不灵便，但是去年见面的时候，也还没严重到现在这个程度。
“前两天下雪的时候出门，摔了一跤。”
何小荷回答。
这对老爷子来说是挺丢脸的一件事情，他肯定是不会愿意自己说出来的。
“那么大的雪，我叫他别出门别出门，非不听我的，拦都拦不住，出事了吧。”
张老太太提起这件事情就来气。
欧和顺倒是放下了心。听自家娘这个语气，老爷子的伤势应该不算严重，估计养上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虽然心疼自家爹受了伤，不过在这件事上面得和自家娘统一战线，老爷子年纪大了，大雪天里出门，这种事情太危险了。
“爹啊，这件事就是你不对了，你说下那么大雪，你非得那个时候出门干嘛？不是什么急事就晚几天呗，您这个年纪，要是磕着碰着了，也让我们几个提心吊胆不是。”
欧老爷子拿出自己大家长的气势，板起脸。
“我这个年纪怎么了？怎么着，连你爹都敢教训了？”
“我不是教训您，这件事情您本来做的就不对。”
欧老爷子瞪起眼睛，还想再说，被张老太太打断了。
“行了行了，和顺从那么远回来一趟，茶也没喝上一口，饭也没吃上一口，你也不说关心一下你儿子冷不冷饿不饿，就把人拦在门口，你就是这么当爹的？”
欧老爷子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灭了。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进去，等着我请你呢？”
欧和顺顺着老人家给的台阶下了，领着孩子们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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