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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就是师尊的威严吧……他们不是很懂。
现在山下正热闹，比来的时候人要多了许多，为了避开些人,严烬衡特意选了一条羊肠小道，打算稍微绕个远,避免些麻烦。
楚溯寒就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他们之间很少会有沉默的,毕竟楚溯寒不是个话少的人，但托公休绪的福,两个人各怀心事，一时间也没有什么话能跟对方提起。
再加上白天还有那么尴尬的一件事情……
之前情况危急，又有公休绪来找，那份尴尬被一堆事情往后推了推，现在没了之后,渐渐地又浮上了水面,落在两个人之间,哽住了。
楚溯寒目光移回来，严烬衡的背影挺拔修长，余晖勾勒在他纯白的衣角,留下一圈金边，他就在这金光灿灿之中昂首行走,恍若谪仙。
其实楚溯寒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就算是严烬衡把他亲手封印的传言，他也该说开就说开了,但唯独在于这情之一字上,他还有几分顾虑。
毕竟同门情谊是一回事,想结道侣又是另一回事。
一来,毕竟记忆尚未恢复，若未来有朝一日严烬衡想起了当年的事，知晓了当年的全过程，他真的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岂不是还要亲手断了这段情？
二来，他是个残魂，若是魂魄补不全，剩下的日子仅有七年，七年之后魂飞魄散，天上人间再寻不得，而严烬衡不过才二十九岁，修炼让他的寿数只会更长，难道徒留他一个人？
三来……染星还有公休绪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一个是天机星盘，一个是看破不说破的尊长，虽然言语之中尚有余地，但提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都多有惋惜，却多一个字都不再说，着实恼人。
“你……需不需要吃些东西？”
破天荒地，严烬衡主动开了口：“需要的话，我给你拿些回来。”
“倒是不用，那玉石不会让我感觉到饿。”楚溯寒摸了摸鼻尖，但又觉得好像这样堵回去又更尴尬，只好没话找话，“哎？你看前面那是什么地方？？”
严烬衡目光落在他指向的位置，那是一座房屋的后身，杂草丛生，在夕阳余晖之下显得有几分寂寥。
他的身影蓦地一顿。
楚溯寒：“？？”
严烬衡：“……那是你之前住过的地方。”
楚溯寒：“……？！”
虽然说公休绪的的确确让他去取剑鞘了，但他以为严烬衡应该也会不记得，所以根本没跟他提这件事，现在看来……他居然知道的么？？？
“之前听常懿提过一句，说这个地方是大师兄从前的住所，别的他没多提，就匆匆忙忙扯到别的地方去了。”严烬衡领着他从小道上走出来，绕到了房屋的正前方。
“现在想来，怕是因为不想多跟我说当年你的事情吧。”
屋舍已经落了锁，甚至封了一层灰尘，隔壁不远处是舒念秋他们的屋舍，相比之下差距毕现，这里死气沉沉，简直都不像是在一个修仙门派中。
楚溯寒忽然想起，在见水河底的那个梦境中，他梦见自己抱着一摞书回来抄，严烬衡就抱着双臂，倚靠在门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个场景，与眼前已经没落的庭院，一模一样。
严烬衡道：“走吧……？？”
楚溯寒拎起钥匙冲他心虚地笑了笑：“我来、我来取个东西。”
严烬衡：“……”
*
一推开门，便是一股封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楚溯寒下意识用手抵住鼻尖，但免不得还是被呛得咳嗽了两声，严烬衡扫了他一眼，伸手递过来一张手帕。
“没事，咳咳。”
他抬头看向严烬衡的目光。
然后还是选择接过来了。
“……谢谢。”
纵然已经锁了十年，但里面的东西能看出来还是被精心保护起来的，无论是床榻还是摆件，都完好无损地放在这里，剑鞘就被收在屋内的一处书架上，银色的长剑鞘，时隔多年依旧熠熠生光。
他走上去拿下来，利落地收剑归鞘。
他回过身的时候，严烬衡正垂眸看着桌案，目光有些出神。
楚溯寒挪过去，只见那桌案上放了几摞宣纸，有一摞上面是他的字迹，就连内容都和他梦里的如出一辙，至于另一摞……
严烬衡的目光也落在另一摞。
第一眼望去和楚溯寒的字一模一样，但仔细看下去，还有些笔锋，乃是出自严烬衡之手。
或许，在当年那个只用担心每天会不会被师尊罚抄书的日子里，纵然他担心被公休绪发现有人代抄从而惩罚翻倍，但严烬衡还是贴心地在他抄到入梦后替他担了一部分，然后小心翼翼藏进他抄好的那边，不让他发现。
房间里一时有些静。
“楚溯寒，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严烬衡的手指落在宣纸上，沿着那些笔锋滑下去，那些字迹已经陈旧，却还能传递一些情绪，来到十年后的他面前。
“在溯回结界里，我说‘如果我十年前……’，那句话我没说完，因为觉得我什么都不记得，哪有胆量敢提当年事。”
他抬起眼，眸中映着楚溯寒的面庞。
“但我现在觉得，我当时的感觉是没有错的。”
他勾了勾唇角：“如果我十年前就和你相熟，那我当时，一定爱过你。”
纵然记忆不复、时光荏苒、身份对立、流言相扰。
我也依然能够确定，我一定一定，爱过你。
*
常懿居然在下山的大路上撞见了严烬衡。
一身白衣的碧华仙君有些出神，正看着远处小弟子们嬉笑打闹，常懿如果有毛，绝对炸了一身，赶紧拽着他压低声音。
“……你咋在这儿？”
“楚湘呢？？？”
他看了一眼严烬衡的表情：“……你俩吵架了？？”
严烬衡的脸色微微一变：“也没有。”
“那你……”
那你一个人在这块儿吹冷风？？？这啥地方啊能让楚湘乱跑吗？？！
“他没在苍寒山，他下去了。”严烬衡看着远处，“……他说他想静静。”
常懿：“……？？？”
你俩干啥了他想静静。
楚溯寒也想知道。
他坐在山脚的一家酒肆里，来来往往的都成双结对，唯独他一个人落单，那老板看着年轻公子的模样不大开心，有点凶，本来有些发怵，可也不好不招待，只好给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只见这年轻公子伸手一拍，便是一锭硕大的金元宝。
老板：“……”
老板：“虽然您给的是挺多，但瞧您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上抱恙，那其实不大适宜饮酒的。”
那年轻公子伸手又一拍，又是一锭硕大的金元宝。
老板：“……”
行吧。他图啥。
楚溯寒看着那老板去给他端酒了，终于落了个清闲，往木桌上一趴，脑袋就埋在胳膊里。
救命啊……
他是千算万算也想不到，严烬衡这厮居然还会打直球，天知道那话说完之后他脸上简直都能烫开水，同手同脚往外走的时候，还因为祈宁剑太长，在门上“咣当”拦住了他的去路。
腰间一痛，他清醒了些，眼瞧着严烬衡要追来，他扔下一句想自己静静，忙不迭地跑了。
怂吗？
怂。
有招吗？
没有。
楚溯寒一路逃离苍寒山，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间，果断选择了最有用也最没用的方法——买醉。
他没喝过酒，起码记忆中一直没有，所以也不知道他这个度到底在哪里，但那老板差人端上来两大坛的时候，他直觉自己能躺这儿。
……躺这儿就躺这儿吧，总比回去面对严烬衡强。
他看着眼前的酒水，果断选择一口闷，酒液冲进他的喉咙里，又辣又冲，呛得他险些一口喷出来，随即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到眼角都泛泪花。
妈的，怎么这么辣。
他缓了一口气，举起第二碗，咕嘟咕嘟就灌了下去。
人都说借酒浇愁愁更愁，他没怎么愁，反倒越喝越委屈。
这真他妈的太憋气。
他不喜欢严烬衡吗？喜欢的，怎么可能不喜欢，有那么个人，妥帖、温和、细腻、善良、正直，一张脸还好看，就这么默默地陪着他上刀山下火海，怎么可能不喜欢。
可他能怎么办……
他要是正常人，他要是记得所有的事情，他要是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前世今生勾连着他，都不用严烬衡动手，他绝对先把他给办了。
哪里还用得着这么被动？
脑子里交杂的全都是公休绪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和染星那一句“不见得能长久”，楚溯寒支住脑袋，空着的酒坛被他用一根手指戳着，在指尖转得贼欢快。
不见得能长久……
隔壁那桌似乎也喝醉了，有人“?E嚓”一声跌了酒碗，在嘈杂的酒肆中，这本就司空见惯，根本不值得多分个眼神。
楚溯寒支着脑袋转着坛，酒劲儿上头，他有点儿醉了，脑子里不大好使。
“你会因为容易呛到就不喝水么？”
“你会因为有可能做噩梦就不睡觉么？！”
“你他妈会因为最终都要死就不好好活一回么？！？！”
“为什么……？！”
那一桌四个人，几乎都是酩酊大醉，醉得最狠的那个正发表自己的人生感言，念到最上头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拍住了肩膀，楚溯寒的手指冰凉，险些把他醉意都冰过来。
他眼神迷蒙：“……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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