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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芫荽小姐的平行旅行 > 第九章 逢魔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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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菜,别名胡芫,芫荽,公元前119年,西汉张骞从西域带回香菜种子,所以叫胡芫。有人说,香菜的味道很像臭虫,奇臭难耐,令人作呕;也有人说,香菜的灵魂在于与热汤碰撞,瞬间激发的奇香。周湘颜感激千年之前的张骞,让她吃火锅的料碟里多了一味香菜,感激张骞,让生活多了一些滋味。

    她把种子用手搓开,每一颗种子都劈裂成两半,然后埋在疏松的土里,播种前,她给土壤施了有机复合肥,土壤肥沃,浇足量的水,在夏初二十多度的气温里,香菜在两三个星期之内会发芽。

    中国人善种菜,走到哪里种到哪里,种在阳台上,种在花盆里,种到了南极,种到月球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种,在哪个地方种菜,就代表了征服那里的决心。现在,周湘颜把菜种到平行世界去了。

    为掩人耳目,她把香菜种在花园最隐蔽的地方,月季和绣球花遮挡,相当于一道藩篱,日后就算香菜长出来,也不容易被发现。

    乐乐凑过来好奇地问:“妈妈,你在种什么?”

    面对这个反香菜小标兵,她掩饰道:“我给这些花松松土,增加土壤的透气性,促进植物根系的呼吸作用。”

    孩子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她顺势给孩子做做思想工作:“就像我今天没有批评你,没有动粗,是希望给你一个宽松的环境和氛围,你能够自己思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说完,她有点心虚,太牵强附会了。

    孩子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是在给我松土吗?”

    “算是吧!”

    晚饭时间,李隐曜回来了。

    饭桌上,她说起了房贷、车贷,忍不住又埋怨了一句:“你啊!应该在行政部忍一忍,再找机会疏通关系返岗,太意气用事了。”

    他忽然放下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义正言辞道:“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

    此刻的李隐曜身上隐约有了高中老师李隐曜的影子,李老师就爱拽个文,一拽文,她就觉得李隐曜光明万丈,身高两米八。

    周湘颜和儿子都没有听懂,一头雾水看着他。乐乐追问:“什么意思?能说点二年级小孩听懂的话吗?”

    “比如你是一个大领导,我是教师,你想给我点苦头吃,让我去贫穷落后的地方支教,我就会去,因为那里真的有需要读书的孩子,是君子基于自己本职和良知的基础上选择的担当,贫穷困苦是可以忍耐的,这就叫君子可欺之以方;可是如果你让我一个教师去那个地方刷马桶,我就会把马桶刷插到你这个人的鼻孔里,这就叫不可罔之以非道。”

    李隐曜手执筷子,对着空气一插,像一个大侠剑指长空,有点滑稽,又有一些说不出的帅气。

    他还是那个有些迂腐、有些笨拙、与人群格格不入的李老师,一身傲骨,无论在哪个时空,秉性不移,小心翼翼地用手遮挡着怀中的一颗火种不被大风吹熄。

    她笑了,被他逗得没脾气,竟意外温柔地说:“好了好了,君子,快吃饭吧!”

    李隐曜受宠若惊,忙坐下来吃饭,谄媚地给她夹菜,乐乐也很诧异,妈妈今天转性了?不仅没找衣架子打他,还对爸爸这么温柔?

    吃完饭,乐乐也写完了作业,李隐曜提议一起去散步消消食。一家三口下了楼。

    黄昏的风清凉舒适,一弯细细的白月挂在天边,夕阳刚刚沉下去,天犹亮着。

    乐乐看到月亮,惊奇道:“月亮这么早就上班了,跟我爸一样。”

    “有时早上八九点你还能看到月亮呢!”周湘颜说。

    “啊?月亮还要加班?跟我爸一样可怜。”

    李隐曜有时做一个项目,早出晚归,没日没夜,可不就是这勤勉的月亮嘛!夫妻俩对视一眼,他苦笑了一下,暗想,换一种生活节奏也好,早该多陪陪孩子。

    “乐乐,要多出来走走,多观察生活,将来才能写好作文。”她就势引导孩子。

    乐乐撇撇嘴:“每天作业那么多,哪有时间出来?”

    孩子说的也是实情,每天看着那小小的身影伏在书桌上哼哧哼哧地写作业,真让人心疼,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放学很快写完作业,一群孩子到厂区附近的河边摸螺狮,抓萤火虫,滚一身泥才回家,他们知道太阳怎么落下的,蜻蜓低飞要下雨,毛豆是黄豆小的时候,而现在的孩子,和生活已经离得太远了。

    “那为什么白天还能看到月亮啊?”乐乐追问。

    这一问还真把她问住了,她忙求助地看了李隐曜一眼,他了然,开启科普模式:“月球绕地球转,地球又带着月亮一起绕太阳转的时候,月亮和太阳的位置就不断变化。有时候月亮和太阳位于天空中同一方面,或相隔不远,白天太阳在天空中出现的时候,月亮就在它的旁边,但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我们无法看到月亮。当月亮与太阳相差距离很远的时候,那么,月亮只能夜晚的天空中见到。如果遇到月亮与太阳离得不太远也不太近,即上弦或下弦前后的那些日子里,月亮就会在大白天与太阳同时出现在天空中,有时出现在太阳的东面,有时出现在太阳的西面。……”

    父亲讲得头头是道,儿子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妈推着婴儿车迎面走来,周湘颜认得她,是七号楼的刘阿姨,以前带孩子常见,人很热心。

    周湘颜热情地打招呼:“刘阿姨,出来遛弯儿啊!”

    刘阿姨也笑吟吟地回应:“乐乐妈妈啊!最近工作挺忙的吧?好些天没见你了。乐乐呢?在家写作业?”

    她忙招呼乐乐到面前:“乐乐,叫奶奶。”

    乐乐乖巧地叫:“奶奶好!”

    刘阿姨的笑僵了一下,皱了皱眉,旋即又笑了,摸了摸乐乐的头:“这是……,亲戚家孩子?你外甥吧?跟你长得挺像的。”

    周湘颜一怔,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刘阿姨不认识这个乐乐?只有一种可能,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她和她一样,也来自另一个时空?

    她不动声色,低头看了看婴儿车里的孩子,岔开了话题:“这孩子胖乎乎的,真可爱!隐曜,你看。”

    刘阿姨也和李隐曜打招呼:“李老师,今天下班早啊!”

    她回头看一眼丈夫,发现他脸色苍白,呼吸也乱了节奏,脸上的肌肉乱跳,说话也有点紧张,朝刘阿姨欠欠身:“可,可爱。老婆,我带乐乐到前面去玩。”

    李隐曜拖着乐乐匆匆走开了,她和刘阿姨客套一下,紧追上来。

    “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她问。

    李隐曜低着头,压低声音,声音发颤:“那人不是七号楼的那个刘阿姨吗?我没记错的话,她前年不是死了吗?从连廊跌下来的。当时儿女们把物业都砸了,说连廊有安全隐患,闹得沸沸扬扬,你忘了?别回头,别回头看。”

    她已经回头了,长长的甬道上,哪里还有刘阿姨的影子?

    一阵凉风起,她打了个寒颤,朝他靠了靠,仍佯装镇定道:“我可能,认错人了吧!”

    说不回头,李隐曜也忍不住回头,身后景物如常,有两位保洁在打扫,还有一对年轻人手挽手散步,哪里还有老太太的踪影。

    “还有,她为什么叫我李老师?”他问。

    “她也认错人了吧!小区的邻居,都不太熟。”她自我安慰。

    “老太太眉心有一颗痣,是她……”他逐渐冷静下来,分析谜团。

    眉心痣是刘阿姨最显著的特征,不会认错的。周湘颜心里明镜似的。

    她又朝他靠了靠,他顺势揽住了她:“没事,别怕!可能就是认错人了。”

    乐乐看到父母俩亲密的样子,吐了吐舌头,跑到前面去了。

    经过小区的篮球场,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在打篮球。他们停下,在长椅上坐下来。

    周湘颜仍惴惴不安,时不时朝来路张望。

    李隐曜已平静了,认为是彼此认错了人,但想逗逗她,说:“在日本文化里,喜欢把黄昏的这段时间叫做“逢魔时刻”。他们认为这是一个被诅咒了的时间,所有的邪魅和幽魂都会在这时候出现,而单独行走在路上的,会被迷惑而失去灵魂。还好你刚才和我在一起。”

    看来古今中外,人们遇到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都喜欢拿鬼怪说事。

    她后背一凉,抓紧了他的胳膊,说话却铿锵有力:“少来,我是无神论者,唯物主义者,别唬我。”

    他笑笑,不置可否。男人心大,很快忘了这个小插曲。

    篮球场的少年们意气风发,漂亮的运球传球、三步跨栏时不时赢得四周阵阵惊叹欢呼,逗引得李隐曜心痒痒:“想当年,我也是篮球小王子,大学生篮球联赛,带我们队拿了冠军呢!”

    看来此李隐曜和彼李隐曜前半生成长经历差不多。她暂时忘记了刘阿姨的事,调侃道:“可不是吗?当年你打篮球,一个三步跨栏,把我迷得五迷三道的。去,试试去!”

    他不好意思地推辞:“不了不了,现在老了,不行了。”

    说话间,篮球场的少年们忽然混乱起来,一人气势汹汹地拿球砸了另一队的前锋,说对方犯规,两队剑拔弩张,那前锋举起拳头,差点动手,有人拉架,有人拱火,一时场面失控。

    乐乐本来在一旁沙坑玩,也跑来看热闹。

    周湘颜一看要打架,起身要回,李隐曜却拉她坐下:“看看,让乐乐也看看,男孩子要多受点打架安全教育。”

    一家人坐在围栏外观战,谁知架没打起来,不知谁从中调停,那前锋到底没有动手,咽下了气,只是撂下狠话,说:“再来!让你看看,老子的技术犯没犯规?”

    纷争平息,球场又活起来。

    李隐曜对儿子说:“看到没?他们又不打了。《孙子兵法》上都说了:‘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

    乐乐又听懵了,问:“能说点二年级小孩听懂的话吗?”

    气得李隐曜敲了敲儿子的头:“意思是说,上等的军事行动是用谋略挫败对方,其次是用外交战胜敌人,打打杀杀是最不入流的手段。”

    乐乐机灵,听出来了,一定是妈妈告状,爸爸也知道他和同学打架的事了,借篮球场的事儿给他讲道理。他狡黠地挑挑眉:“这就听懂了嘛!”

    周湘颜悄悄看了丈夫一眼。以前觉得他迂腐,更瞧不上他对儿子的那套“有效沟通”,现在看来,事无绝对,教育孩子也要因势利导,水流千里归大海,达到目标就行。

    天色暗了,一家人折返回家,又经过刚才偶遇刘阿姨的甬道,她下意识四下张望,几个孩子追跑经过,晚归的人步履匆匆,再没有看到刘阿姨的身影。

    夜深了,李隐曜上了床,略带羞涩地说:“我洗了脚了。”

    结婚十年,这句话几乎成为一句暗号,求欢的暗号。她心里一紧,身子一僵,怎么办?来了这些天,忙忙碌碌,竟忽略了这件事。他还是那个他,又好像不是那个他,好像是同一个人,又好像是两个人,要和他睡吗?她的脸烧起来。

    他侧躺下来,一只手臂自然地抚上她的腰,婆娑着她腰上的肉玩,她没有看他,僵着没动,如果这时回应了,他必定得到鼓励,做不可描述之事。

    “老婆,谢谢你!”他说。

    “什么?”

    “我辞职的事,我以为你会狠狠地骂我,可是你没有。”他把头贴近她耳朵,轻轻地吻了吻:“谢谢你理解我。”

    她闭上眼睛,心一横,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暗想,这是自己老公,她现在是周湘颜,合法夫妻,名正言顺,来吧!

    等了许久,他却再无下一步动作,黑暗中,响起了有节奏的鼾声,回头一看,他竟然睡着了。

    夜深沉,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黄昏散步的一幕如默片在脑海回放,掰开揉碎地琢磨着,乐乐就在眼前,刘阿姨却不认识;她认识李隐曜,却把他叫李老师?难道说,她也来自原来的时空?李隐曜却说她已死去两年多,那她到底是原来时空的刘阿姨,还是鬼魂?

    “不不不,这世上没有鬼,我是无神论者。”她头痛欲裂,在黑暗中拍了拍脑袋,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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