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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高兴。”小丑拇指顶住唐思烬下巴尖,中指和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压他脖颈侧面的一小块骨头,“你拿我当妹妹的替代品?你怎么不说你怕我用她取代你呢?”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他倏地离得更近,微笑也扩大了,那些油彩像流动的雨水一样鲜艳欲滴。
他一字一句道:“占,有,欲。”
一根手指形成的桎梏显然不严密,唐思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成功转开了脸。
“你看。”这回小丑没再纠缠,缓缓直起身,“可不是我的问题。是我一说真话,你又受不了了。”
唐思烬不发一言,忽然手在窗边一撑,越过他就要往大厅里走。下垂的手腕已经被从后面抓住,然而没等被扯回来,他自己先停住了。
小丑歪头看他,“嗯?又不走了?”
在他身后,唐思烬看见窗外零落的白花和石楠几乎贴在玻璃上,层层叠叠,朦胧厚重,宛如鬼影。
玻璃被遮挡,反光更强,钟表的影子再度时隐时现。
他又略微偏移目光,定定抬头看着小丑好一会儿,开始将被抓住的手腕往后扯,似要努力挣开。另一人自然不肯就此放手,却没料到他竟不是要走——反作用力下两人一时更近,唐思烬忽地抬起下巴,向前贴住了对方的嘴唇。
这举动来的毫无预兆,小丑从气息到身体都猛然僵住了。
唐思烬眼睛原本睁着,在碰到对方的瞬间闭上了。手腕不知何时被放开,毫无动作地垂在身体两侧。知觉一时间变得非常模糊,他除了感到后颈和肩膀被按住,嘴巴张开,油彩和雨滴的气味之外,只觉头像前夜里一样痛,昏昏沉沉的感觉又回来了。
直到喘不上气时他才重新睁眼,两手不知不觉搂在娄思源背上,从他肩膀上方的空隙窥视窗玻璃。
玻璃后白花的碎屑已经彻底不见,石楠冒出血尖,另一个自己的映像面无表情地瞪视回来。唐思烬急促地呼吸着,慢慢松开了手。
这回他成功往大厅的方向退了两步。
不过小丑也跟着往前,手指还维持着弯曲的姿态,低头紧盯着他,依然微笑着。
在黑暗和灯光的交界处,有侍者从身边走过。
小丑对来人伸手:“给我们一杯酒水,谢谢。”
他说完,将唐思烬往自己身边拨动,又越过他肩头去取酒。酒杯凉凉地在背上,往前推动,像观剧镜的手柄。他顺从地走了几步,并在对方替他拉开一把椅子时,也顺从地坐下了。
酒杯摆在二人之间,小丑的阴影笼罩在上面。
他观察着他,收起表情:“你这看起来可不像得偿所愿啊。”
唐思烬低头看着酒杯。
那种极其类似PDSD发作的感觉还未消除,他看东西仍有点重影。酒水表面有张很小的脸在晃动,他看了半天,没看出那是自己还是别的谁。前夜从窗口跑掉时的念头又回来了,幽灵般凝聚在一起:那你喜欢他吗?
「我是问,你喜欢他吗?」
这几句话没有语境,但不影响唐思烬想到它们时,头痛得更厉害了。他将指甲缓缓按在皮肤表面,表情没有变化,忽然问:
“你要再来一次吗?”
“嗯?”
“还是说,已经够了?”
小丑手撑着下巴,指节动了动:“够什么?”
“够你以后再也别出现了。”
杯面一颤,是桌子轻轻震动。
倒映出来的人脸上似乎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余光里小丑换了一个坐姿,整个人变高,影子也更沉、更深,只是表情还是微笑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人会好奇得不到的东西。”
“随意妄断是不好的。”
唐思烬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再次看向酒杯,里面玫瑰橙色的酒水像凝固的琥珀,朦胧又孤单。当笑意缓缓褪去,他口吻恢复了一种毫无感情的镇静:“不是吗?反正我一直在这里,如果你还不满意,雨还没开始下呢。”
小丑大笑起来,声音刺耳:“所以你是什么,按雨季租赁的漂亮小玩偶?”
“我是个病人。”
“病人。”小丑的表情却一下子全部消失了,“那我又是什么?”
杯沿处的阴影加重,是他说到一半起身,两手撑在桌面上看着自己。
唐思烬不看他,小丑干脆直接伸手来掀他的脸。他两手压在膝盖上,死命低着头,就是不叫对方如愿。小丑突然又开始笑,不过比起实质性的笑声,更像类似机械的、神经质的声音。
他轻快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被那些规则框死了,什么也做不出来?”
唐思烬说不出话来,去扳他的手,挣扎间却挂倒了酒杯。绚烂的颜色全凝成一股往地上流,滴滴答答坠成一片。随后无法抗衡的巨力自下而上,他不自然地抬着头,酒杯里的影像顷刻间变成了白漆涂抹的笑脸,和小丑在裂变里准备动手杀人前的表情如出一辙。
被半扼着下巴,唐思烬的声音轻而嘶哑:
“……我怎么想重要吗?”
他感到对方手下落些许,给了自己一丝空隙喘息,于是把手也缓缓搭在了小丑手背上,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反正在你看来,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已经算是你的了。”
小丑手上不动,但那一点像笑的表情再次消失了,眼神有一瞬间甚至非常陌生。
唐思烬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毁坏规则,毁掉这个世界。然后——我就真的永远也走不了了。然后你会遇到新的有趣的事情。”
巨雷自窗外横劈而下。
小丑歪头问道:“那在这幅美好未来图景里,你在哪里?”
唐思烬垂下眼睫,再次抓住了抬着自己下巴的手。
“我不知道。”他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
雨点敲窗,起初淅淅沥沥,随后转为狂暴,一种足以掩盖宾客交谈的剧烈怒响。
“罗先生?”
侍者突然插入凝滞的空气之中。
托盘里放着一封雪白信笺,侍者道:“桑小姐叫我送下来,说您知道要转交给谁。”
随后这个NPC也不动了,静默看着酒桌上的僵持。
“谢谢。”还是娄思源先坐回原地,脸上仍无笑意,但语气是正常的,“你可以走了。”
侍者消失在人群中。
信笺摆在桌子上,在沉默中被打开,里面用口脂写着红字,一个个很大很大:
【十六座剧场见。】
唐思烬抬起头,人群之中有艳丽的红裙身影闪过,消失在门洞黑暗里。
他也推开椅子,撑着桌面起身。
娄思源没问信里有什么,也没问他要去哪里,只是看着他。
他下半张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神既说不上愠怒,也算不得平和,不过里面有一种非常强烈的神情,像是克制和愧悔的混合体。唐思烬又看他一眼,瞳孔倏地放大:鼻梁上有一丝小红线正浮现而出,缓缓扩张。娄思源毫不在意地将它揩掉,血再外渗,再抹到一边,根本不像在对待一条那么脆弱的伤口。
片刻后他满手是血,还有一滴漏网之鱼从鼻梁侧面往下,濡湿嘴唇干涩的部分。
那些不正常的红色,连同那模棱两可的表情和寂静,让他看起来像是刚杀过人。
唐思烬深吸口气,转过身不看他。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他离开悬挂星星的大门,穿过黑暗的门廊。有侍者在混乱中递来一把伞,不知是给哪个客人的,但他在茫然里顺手抓住了,低声不知对谁道谢,走出房檐的保护范围。
褐色伞面在最后一秒撑开,挡住了雨水。
地上散落着许多被风雨打落的破碎白花瓣,被行人来回踩踏过,很快融在水里。经过窗口时唐思烬撑着伞回头看去,然而娄思源之前坐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他转身踏入雨幕。
方才这么一番折腾,领口的花竟还没有掉落,唐思烬把它折在衣兜里。
尽管恍恍惚惚,他仍然没有迷路,没走多久就看见了目的地的大门。没有了演员和观众的十六座剧场在雨幕里宛如巨大坟墓,他踏上光滑的台阶,抖落雨水,畅通无阻地走进表演厅。
门槛上歪斜掉落了一把没收起的伞。
水珠一路滴滴答答往上,女人孤零零站在高台上,背对着他,在黑暗的剧场里只有一个剪影。唐思烬通过剪影的轮廓认出了她:
“桑瑾倜。”
她慢慢地转过来,仍然只有一个薄薄的、剪纸一样的形状。
他继续向前,又问:“你找我?”
桑瑾倜在黑暗里说:“上来。”
唐思烬把伞收好放在地上,也爬上高台,身后留下一串水迹。她脱了外衫,只穿件无袖的镂花纱旗袍,衣服的剪裁让他想起「摄影师」里的海伦。他回忆她在光线下的模样,想起上身应当是水红色,只有那裙摆是石楠一样的血红。
她往上看去。
顺着她目光,唐思烬看见窄小的天窗,回到影院的入口,和记忆里一样高悬。
『她怎么会知道这里?』
桑瑾倜抱着手臂,长长的卷发从后颈弯弯曲曲垂落,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
她微笑浓郁,随口似的问:
“你说,那上面会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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