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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皇舆 > 第六十章 锦绣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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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日还未到朝会时分,北境战报入京。和赫王也维都暴亡,渠丘於为和赫王,以密史金为耻,将其妻儿尽斩于帐下。

    当年乌达忽阿木被霍鄣诛杀,其子也维都率众北迁亦即位和赫王,王位未及稳固便再次易主。

    这也维都即位后大肆加害乌达忽阿木诸子,更几番与诸王为恶。原忧他过于壮大了会危及中土,可也维都才略太过浅薄,不止使和赫族内淆乱不堪,王庭内亦是权争不断,无暇侵扰边境。

    拥立妥赤的车南王多年里于大漠西陲静观态势,王庭内乱时伺机东进却被查兰王在身后重重一击夺去大片辖地。这最强大的一支和赫在乌达忽阿木的雄心下原本有再度一统草原的时机,只可惜仍是自毁了。

    乌达忽阿木的十二个王子,除却战亡的额令统与早早远逃的罕节外,为也维都所杀的有七人,也维都死后诸兄弟连同也维都的几个王子争夺和赫王位兵戎相见。

    那渠丘於自手刃长子后便如消失了一般,连霍鄣分崩和赫的一战中都未出现过,却在大乱之际骤然杀回王庭一举诛杀也维都诸子登上王位。

    密史金得知妻儿尽亡哀痛昏厥,醒来便将自己锁在房中任谁也不见。

    霍鄣左右挑选了许久,终将一枝金累丝珠钗插入我的发髻,“这密史金,你以为如何处置妥当?”

    “你不是早有决断,”我对镜自顾,“何必问我。”

    密史金入京后并未关押入牢却是置于京中一处宅院,未获问罪,也未得理会。他于霍鄣而言是败将,但于我,他是仇人。可朝中多少请杀密史金章表都是没了后文,我亦不能以私恨请杀他。

    他微笑,恍若不经意道,“你不想杀他?”

    “想。我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我的直白竟让他怔愣了片刻,笑意倏然消去。

    这么多年了,他连庄淇他都肯训诲,我以为他不会再介意庄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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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他是私仇,并非因为他杀了庄逊,而是因为他杀了我的亲人。”我轻叹过,昂首看着他,“哥哥与他,和与沈攸祯或萧歙不同,他们是异性手足之情。那几年宫中孝慈皇后亦如姐姐,庄淇也唤我姑母,他们是我的亲人。”

    他只垂眸冷色,“仅此而已?”

    “是。”我点头,“那些年里常入府的人中,连沈攸祯我也只是在他进出之时看过而已,哥哥惟许我见了他。我年少时哥哥常说我性僻违,至今我也是仍不愿与外人相处相言。家中这些兄长中,我与堂兄言性皆不合,表哥又不常入京,偶有一个被哥哥视为手足的兄长我便会珍惜。”

    我喟叹道,“我幸极他娶了徐旖,也幸极他从前待我禀礼而又生疏,若非如此,我不知还会自困多久。”

    霍鄣眼中也渐渐有了笑意,却道,“再不自困,亦仍视为兄长?”

    我摇头,“终究是不同的。”

    他眼中的笑意半分未消,我道,“若那时庄尚手无北境大权,以庄氏与齐氏的休戚是同,我已北嫁。未得到,终究是憾事,终究不能忘。”

    胸中微微一滞,我再度摇了头,口中苦涩,“当年的境况,庄尚若不掌北境,又岂会与齐氏休戚是同。况且父亲那时……若无田氏……”

    “你不用说,我知。”

    他的手抚过我的面颊,我的郁气却是更沉,我咬牙点着他的胸口,“你什么都知,我从来是被隐瞒的那个人,我从来不能自主!”

    “不是从来。”他将我的手压于胸前,“你早已可自主,亦早已有力自主。”

    我一时微愕,他笑叹了,“当年你之闯宫是恣意妄为,而你劝服阿瑾不避弃婚事的根由,”他指一指自己的面容,“当年乾正殿外,你以为我看不出?”

    “你看出什么!”我陡生了羞恼,抽出手点在他的下颏,“那般年老,又是满手血命的恶徒,自视太高!”

    “竟是我的不是了。”他也笑,按我坐回,“大漠与中土对峙数百年,中土丁壮十中便有一二亡于大漠战场,奏请凌迟者居多,余者奏请车裂或斩首。”他取过眉黛托在掌心,“有一人以为不应杀,应重用。”

    我更是愕然,“谁?”

    “沈攸祯。”他仔细端详我,取了巾帕指一指我的眉,“他却不像那些老臣一般迂腐。”

    前些日哥哥遣了解季回话说沈攸祯应允了教导庄淇,只是庄淇终是败将之子,哥哥亦以为不能过于张扬,便嘱了沈攸祯仅旬日里去一次武城公府。

    我敛眉道,“听闻梁宛生子未出两月他便纳了侧室,那侧室如今已有了身孕,此事着实有损他的德望。”

    “你不知其中缘故,阿瑾今日与我道,这房侧室还是梁氏为他选的,”霍鄣淡淡笑了笑,“除却时机不大好,纳侧室也算不得什么。”

    确是算不得什么,只要是可用的能臣,霍鄣从不将这样的琐事放在心上。但沈攸祯此时主张启用密史金,极易使帝党以为沈氏投入霍鄣麾下。

    我笑道,“陛下那里可说了什么?”

    “他未有置言。”他笑牵过我的手往书室去,“便是说了什么,他一个年少的孩子,我只听之任之便是。”

    不止是皇帝,连帝党也未对沈攸祯有异言。周桓朝亦道,沈氏累世望名不会因为国用人而被人疑其忠良。

    家国至大之患的和赫轻骑来去迅急如雷光,每每掠过一城,覆手间便不见了,历代朝廷只有数位英主真正扼制了边患。

    去岁霍鄣大败和赫,生擒右贤王更诛杀和赫王逼得王庭北迁,那是中土对大漠异族从未有的胜绩。若非被京中的突变与乌胡的隐患牵住了步伐,他已追至漠北一举收服和赫全族了。

    密史金是朝廷擒获的第一位和赫王族,朝廷与霍鄣都不会等闲视之。霍鄣素来不齿以杀俘彰显所谓复仇的血性,杀密史金所解的一时之恨,如何比得上任用密史金可得的后效那般重要。

    阙墉关之变后,霍鄣亲自部署北境防御,可北境的疆界太长,霍鄣亦时有鞭长莫及之虑。和赫王庭易主,初登王位的渠丘於多年前已是霍鄣眼中劲敌,难料他会哪一天再度引发祸事。

    阙墉关守将的择选已刻不容缓,可如今能担此大任的除却身在北境多年的陆廉似已没有第二个人选。

    陆廉已是今非昔比,这位中宫皇后的叔父凭借战功于月前已为辅国将军,进信武侯。

    这日朝会中,皇帝提出择定阙墉关守将,当廷便定了陆廉。

    不过几年的光景,陆廉秩比九卿,当真比霍鄣那些年容易得多。陆廉一路升迁得太快,霍鄣也忧虑他日后自矜于昔日功伐而生疏漏。此前陆廉身边的将领半数由他指选半数由霍鄣安排,这一次,郭廷的兄长郭延进昭德将军往阙墉关。

    北境一线,有冯霈、王埘、陆廉、周辰初与窦承?,却再无身负北境首将名权的定方大将军。

    亦是此时,乔育乞休归乡。乔育虽博学却是数年里常称病,将教导皇帝之责交与沈攸祯。他平日已极少入明德殿,沈攸祯不在京时更几乎是称病不入宫的。

    皇帝的课业不可荒置,可朝臣所进的荐举名卷上尽是已过耳顺之年的老鸿儒,我不由笑道,“这几位大儒学识渊博,贵在一个老字,但其弱处也是这个老字。”

    霍鄣倚着凭几按了按眉心,“颐儿须与皇帝同受教导,授学之师不可仅博识而已。”

    他抬眸看我,“你以为何人可担此任?”

    “惟有沈攸祯。”我笑道,“论才华学识,沈子不在这些大儒之下。他统领太学与郡学多年门生故旧众多,收他一人即是收了天下半数文士。”

    沈攸祯身负治世之才,可他这些年里只将自己默默隐于众多朝臣之中,宠辱不惊,进退有据。

    霍鄣一言不发起身推窗,雨后舒爽的清风沁着花草与泥土的香气,他背向我,午后的阳光将他的身影直牵到我的足尖,“你信他?”

    “我信他。”我昂首,迎向他回身投来的目光,“沈子谦谦君子襟怀恢广,良善忠纯才学旷世,是不二人选。”

    “如此,我便信他一次。”他淡淡一笑,“贵师而重傅当由帝王表率天下,他已是九卿,便再拜为御史中丞。”

    未料及他如此利落应下更加封了沈攸祯。

    庞宜之后的御史中丞商勃是帝党肱股,若他有汪溥五分的贤能霍鄣还会许他进位,但商勃其心不正,霍鄣早有意择机罢免。而此前,霍鄣以随广阳王夜闯厚载门为名问罪于商勃,御史中丞之位留至今日,终是给了沈攸祯。

    虽有霍鄣应允,我仍怀疑虑,“近年虽未有强室之患,但此时重用沈攸祯,你可要防着他们借机重兴强室再起前朝之祸?”

    “不过一个御史中丞。”他的眉心舒展,“这些年太学子弟中确有几人可当大用,先在太常署与大鸿胪署历练着,不出十载,必再有治世之才起于朝堂。”

    军中有新杰,朝中治世之才有继,或许,我可早些得见盛世。

    次日旨下,密史金入朝任鸿胪丞。

    三日后,沈攸祯进御史中丞,为皇帝授业博士,曾与江卫二氏齐名的沈氏终于纡佩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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