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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念倾心里没底,犹豫了一会,才轻声问道:“你生气了?”
顾玉珩的呼吸沉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醇,“我如果说我生气了,你会不会来我这里?”
“……”
这个问题对黎念倾来说,也是一道送命题。
她在外人面前的那副长袖善舞的沟通技巧,在顾玉珩这里,一点都发挥不出来。
琢磨了半晌,只能低下头,好像顾玉珩就站在她对面,她在乖乖挨训,“我还是想给大家把舞剧表演完……”
怕顾玉珩真生气,又赶紧补充一句,“因为这次巡演的海报上是我,我看到我们剧院的群里,好多人说,冲着我主演,来看的这场舞剧……”
又怕顾玉珩觉得他对他来说不重要,于是又加一句,“下次要是海报上没有我,我肯定不跟你对着干……”
“……”黎念倾越说越心虚,想想自己好像一直在被顾玉珩迁就着,这几句话说得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你别生气……”
“等我把这两场演完,我肯定跟你出国。什么时候你说让我回来,我再回来……”
对面的顾玉珩还是没什么反应。
黎念倾看不见他的表情,自然也无法揣测他的想法,急到想给他打视频电话,却又迟迟不敢把这边挂断。
顾小棠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对上黎念倾求助的目光,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没有办法,从小就是这样,顾玉珩一旦想要两个小豆丁做什么,两个小豆丁就必须做。如今这个局面,小豆丁还要自己往火坑里跳,让他这个种豆人怎么想?
沉默的时间,长到黎念倾怀疑对面是不是已经挂了她的电话,只是因为信号延迟,所以忙音迟迟没有响起来。
“玉珩哥哥……”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程度的危机吗?”顾玉珩只问她这一句。
“这种情况,要么,撤热搜,等新的新闻爆出来,把这件事情掩盖掉。要么,你就要把你的隐私揭起来,给公众审判,你和……”顾玉珩顿了顿,“你们两人究竟谁的过错更大。”
后一种方法,顾玉珩想过,但终究还是没有选择。
他好不容易才把一只遍体鳞伤的小狐狸养到毛发顺滑,从对人满脸警惕到会用柔软的尾巴蹭着人的手指撒娇。
凭什么一夕之间,就要这只小狐狸重新想起往事,再回到过去那段凄凉的回忆里?
何况想要揭起这段伤疤的人,有多少是真的心疼这只小狐狸,有多少只是无聊的看客,等谜团解开,没有悬念了,转身就走?
顾小棠的那个比喻,他想了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有一座必须守住的城池。
“或许还有一种解决方法?念珩传媒有专门合作的律师事务所……”
“成本是非常高的。”顾玉珩打断了她的垂死挣扎,“你要知道,网络上这种流言的传播速度非常快。即使你起诉了一个,后续还有成百上千上万个,你没办法一个一个追究。”
网络上的有些发言,是没有什么道德底线的。即便是拿不出证据的谣言,只要看到了,只要这个明星他不喜欢,他就会在每条关于这个明星的微博下,复制粘贴同一个谣言。
就像附骨之蛆。什么时候起诉状递到他手里,他开始疯狂删留言,嘴硬自己没有说错。
再等到判决书送达,要赔钱了,才开始痛哭流涕。
不过这些才不是什么迷途知返,只是为了少赔点钱,博同情的基本操作。这件事了结以后,换个账号变本加厉的,也不是没有。
这种虾兵蟹将,一般都是无知的棋子,被煽动起来,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秉持着正义的宝剑。实际上连像样的证据都没见过。
杀伤力不大,但恶心人的水平极强。
“那我们开个盲盒嘛……”黎念倾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随机的,也不看他粉丝量多少,也不看他多少点赞多少转发,只要看见,就起诉。这样的起诉盲盒没有规律,时间长了,自然就没人敢说了。”
黎念倾的提议有一定道理。
一般来说,工作室起诉这种谣言都会从粉丝量比较多的账号下手,是希望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然而有些人摸清了规律——只要我的账号足够小透明,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仗糊行凶。
黎念倾偏不遵循这个方法。
管你是大粉还是素人,管你有没有影响力,只要发布了不实消息,就一股脑打包送去法院。
倒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对面的顾玉珩还没说话,坐在地毯上的顾小棠,眼睛都亮了。
立刻联系项浩宇,盲盒可以准备开起来了。
顾玉珩依旧是不赞同,却拗不过黎念倾。想要再说什么,却被一阵强劲的电流声打断。
最后撂过来两个字,“随你。”
语气不明。
黎念倾捂着耳朵挂了电话,把顾玉珩最后那两个字在齿间咂摸了半天,也猜不透顾玉珩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情。
冷漠的?“随你”,懒得管你?
还是无奈的?“随你”,管不了你?
又或者是生气的?“随你”,良言难劝要死的鬼?
反正不管是那种,黎念倾敢肯定能一点,就是顾玉珩的心情一定不会太好。
毕竟应对策略,顾玉珩和顾小棠已经想得那么清楚,结果她不照做。
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她黎念倾才是那个计划外的变化?
有一说一,黎念倾大概能理解顾玉珩的郁闷。角色互换一下,黎念倾自己都能被自己气死。
“倾姐……”夏瑾凑过来,瞅瞅黎念倾,又瞅瞅正在跟项浩宇打电话的顾小棠,“那怎么办?要不要让替补的演员过来?”
“……”黎念倾握紧手机,勉力一笑,“不用,等……等这两天演出结束了我再走。”
夏瑾和司莹面面相觑,劝谏的话堵在胸口,化成了覆在黎念倾手背上的两只手,“那我们保护倾姐。”
“对,在后台,我们俩就是倾姐的保镖,谁都别想从我俩眼皮子底下接近你。”
两个小姑娘互相打气,开始做安排,“那我们俩今天先一步去化妆,然后等倾姐去化妆的时候,我们俩陪着你。”
“我再跟郁辰他们说一声,找两个男生,男生力气大。”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长时间的默契,让她们很快达成了共识。
“你们两个,”黎念倾哭笑不得,“不要这么紧张,来看舞剧都是热爱中国舞的,再说咱们后台也不会有外人进去。你们两个跳好自己的剧目才是最重要的。”
“那可不是,现在是非常时期……”
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认真觉得自己的小身板能够做好保镖的职务。
黎念倾由着她们两个在旁边设想各种危险情况,甚至连女子防身术都练上了。
不能只靠顾小棠一个人,黎念倾也联系了念珩传媒的合作律所,咨询了取证方面的流程后,开始认真寻找准备下手的第一只鸡。
但这种活动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警方很快给她打来了电话,问她这次的事情和上次的绑架有没有关系,对照片中的地点究竟有没有印象。
黎念倾据实以告,说到一半却想起了什么,“以我对苏景迁的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种地方,也没有多余的亲人。小棠说看见他从筒子楼的一间房里出来,我觉得或许可以从这个角度下手。”
那边传来一阵敲键盘的声音,大概是在做记录,等该问的问完,警方提醒她注意安全,最近如果接到苏景迁的电话,记得随时跟他们联系。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黎念倾预料到从酒店到演出现场的路上不会太顺利,却没想到这么不顺利。
哪怕特意避开酒店的大门,从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准备从停车场上车直接离开。电梯下到地下一层,门一开,路依旧被蹲守的狗仔围堵得水泄不通。
“黎小姐,您靠着和顾医生的cp走红,但现在被爆出来您和顾医生是婚内出轨,请问您对此有什么回应吗?”
“黎小姐您怎么看待大规模的脱粉现象?您认为您之后还能在娱乐圈呆下去吗?”
“请问网上发的那些是不是真的?您真的拍过那些照片吗?”
“我们了解到顾医生现在并不在国内,请问顾医生准备回国吗?他是怎么看待您的出轨行为的呢?”
“顾医生发的那条微博是你们商量好的吗?你们是不是也达成了某种协议?”
“您和照片里的那个男性之后会公开吗?请问对方是什么身份?”
“网传您和苏景迁之前有过一段婚姻,请问是真是假?”
“黎小姐!请您回答我们的问题!”
“黎小姐!”
“黎小姐你这么逃避是不是网上的爆料都是真的?”
……
黎念倾根本不理他们,几个保镖前后围成一个圈,将黎念倾护在中心。
现在也管不上推不推人这件事了,黎念倾把鸭舌帽往下压得更低了一点,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被顾小棠搂着腰往备用的保姆车那边挪动。
所以也没人能窥见她气得发红的双眼,开始濡湿的长睫,贝齿咬在嫣红的唇上,直到上了保姆车,关上所有车窗,躲在驾驶座后面,确定不会被那些人窥探到以后,黎念倾负气地把帽子从脑袋上摘下来,摔在旁边的空位上。
捂住脸,眼泪无声渗入指缝,再从纤细的指骨中间淌下来,蜿蜒进单薄的衣袖里。
几个保镖上了后面一辆车,这辆车里,顾小棠亲自当司机。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我哥手机打不通。”顾小棠没往后座看,给她充分可以宣泄自己情绪的空间,“你要是现在后悔了,我就现在送你去机场。大不了这场演出,我们全额退票。等过段时间风波平息了,你们再办一场,所有的费用,星图全出。”
“算了,”黎念倾蒙在手掌后面的声音嗡里嗡气的,“到时候能来的,说不定就不是这一批了。那这一批观众多难过……”
“你是不是傻?喜欢你的人看着你被诋毁,她们也很难过。”顾小棠劝不动她,突然不知道自家艺人太敬业,究竟她这个老板是该哭还是该笑,“你现在去演出,等到了现场,说不定也会碰到这种局面。而且都不用跟车,你演出的那个剧院,就在你们剧团宣传海报上写着呢,那些狗仔肯定不会放过你。”
“哼,那又怎么样,我跳舞又不是为了给这些狗仔看的。”黎念倾抹了一把脸,“我让别人不能辜负舞台,我自己当然也不能辜负舞台。我可不是双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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