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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着一身囚服的方迪坐在特聘心理咨询师湖波的对面，面容清秀、言语从容，语气里更是沉淀着完全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着冷静。
这倒是完全符合一个年轻杀人犯的特质。
“哦，为什么说是最后一次？”湖波下意识反抗叙述者的言语操纵，但是成效不大。
“利益相关，我之前已经说了太多遍。”方迪敛下眉去，靓丽的面庞不再英气逼人，却多了几分柔柔弱弱得让人忍不住怜惜的保护欲。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如果对案情有帮助，就请你再说一遍吧。”
“我的大学第一批舍友，她们真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说着，方迪的眼里冒出根根血丝，眼珠子简直要从眼眶里瞪出来。湖波强作镇定的拿过一杯水，递给手镣脚镣齐备的方迪。
“别着急，喝口水，慢慢说。”
“你不是我的顾客，咨询时间不收费，你想聊多久都可以。”
“医生，您贵姓。”
“我姓湖。”
“古月胡？”
“不，湖水的湖。”
“这倒是很少见的姓氏。”
“算是吧，我爸妈自创的姓氏，我爸姓胡，古月胡；我妈姓淳于，三点水享受的享，所以就三点水加了古月胡，我就姓湖。”
“他们的孩子，都姓湖。虽然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
“字典上都查不到这个姓氏呢，真是个独一无二的姓。”
湖波自顾自说了这么一大段透家底的话，自进屋来就一脸严肃、表情凝重的嫌疑人方迪，难得地笑了笑。
“湖医生，您很会聊天。”
湖波也回报以微笑，“没有啦方迪，还是说说你的故事吧，比起一个好的聊天对象，我更想成为一个好医生。”
方迪怎会听不懂湖波话中的意思，她深吸了一大口空气，再徐徐地吐出，
“湖医生，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请你认真的听好了。”
???
“我十八岁，高考刚结束，志愿报来了c大。一个人坐着五六个小时的火车来金陵，真可谓是人生地不熟。”
“我从小生活在帝都跟脚下，虽说金陵在南方人心目中，条件已属优越，但比起帝都，差的终究不是一星半点。”
“我的三个舍友都来自金陵周边的小城镇，金陵大学城的条件对她们而言已经是天堂，有时候我只是想把家乡的事情说给她们听，可她们却总觉得我是在故意炫耀。”
“要知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湖波惊讶的听到c大的名字，不禁感慨这所金陵大学城唯一的医药类老牌院校，还真是个故事大杂烩啊。
一想起自己当年在c大的日子也不算太好，湖波对面前的嫌疑人方迪小妹妹，一时之间竟起了些同情怜悯之心。然而碍于全程录像的跟踪拍摄，也不好直接表达。
只能看看马上能不能替她诊断个精神疾病，尽量减点刑，毕竟她还这么年轻。
“嗯嗯，你继续说。”
“当年我们宿舍，四个女生，有一个复读的妹妹，睡我对床。她很老练，待人接物什么的都成熟有度，好像比我们大了不止一两岁的样子。”
“除了她以外，我们宿舍其他两个人，和我，都喜欢上了我们班一个男生。”
“都喜欢？”
“是啊，读医学院校的男女比本来就是三七开，这年头收成又不算太好，能看得入眼的就那么几个人，偏偏很多还自带女朋友。”
湖波无奈的笑了笑，其实算是深有同感了。
“他姓z，我们权且叫他z男吧。”
“渣男？”
“不，这真的只是缩写，类似章、张、赵一类的，常见姓氏罢了。”
“好的，你接着往下说。”
“虽然你没见过我舍友，但是我确实在我们宿舍那些人里面，算是长得最好看的，最后z男也选择了我，我们成为了男女朋友。”
湖波不说话了，本来舍友关系就极难处理，这下再加入男女感情，哦吼凉凉。
“那时候我和z男每天一起上课，一起上晚自习，其实他人确实很好，对我很温柔，而且很多问题看得很透彻。”
“大概还有别的吧，比如他的家庭背景什么的，你了解过吗？”
“他算是富二代小开吧，家里开药房的，他是独生子。”
“哦，那正好来读医学院校，自产自销？”
“是啊，他到时候考了执医证，就可以挂自家店里。”
“确实不错，你要是能和他走到最后，至少也是个衣食无忧的少奶奶吧。”
“呵，”方迪轻笑出声，像是暗笑湖波想的太过简单，又像是自嘲当年的痴心妄想，
“未来这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不过我们当时这么要好，另外那两个女生肯定不爽了嘛，就对我群起而攻之。”
“具体表现呢？”
“比如我一进宿舍就统统不说话，我走了以后就笑语欢声什么的。”
“嗯嗯，这算是宿舍孤立的常用伎俩了，我当年也遭遇过，很多人都遭遇过。”
“数据显示，有86.1％的大学生在就读期间，都遭遇过或多或少的宿舍问题。还有12.3％的大学生，因为完全不能融入宿舍，而选择外宿。”
“如果统计刨去人情成分和自尊心作祟的误差，那么真实数据可能比现有结果更加可怕。”
方迪完全没管湖波的数据分析，只是阴沉的说了一句，
“不，湖医生，我的舍友，远比其他人可怕一百倍一千倍。”
湖波中途被打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说说看，我在听的。”
“他们想要杀了我。”
“？？？就因为他们共同喜欢的男孩子，最后选择和你在一起？”
“不，z男在和我在一起之前，在高中已经有女朋友了。”
“这？？？”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乎湖波的意料，但她还是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硬挤出了几分笑意，
“你接着说。”
同时在心里暗骂一句，真不愧是z男！
“那天我回宿舍，她们两人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竟然主动和我打招呼，还说给我点了一首歌。”
湖波心里咯噔一下，在这种情况下点的歌……实在变数太大。
“她们点了哪首歌？”
“《你终于还是做了别人的小三》，”时隔多年，方迪说到这个情节，眼眶依然在微微泛红。
顿了好一会儿，方迪又补上了六个字，每说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生生往心里再捅进一寸，“最、大、音、量，外、放。”
“这也过分了吧……”
“她们可是没有最过分，只有更过分的。”
“怎么说？”
“有的时候我回来得晚，没有来得及收，她们就拍了我的照片，发到空间。”
“同时屏蔽我。”
……
“我有一个柜子专门用来锁化妆品的，而她们齐心协力撬了我的柜子，撒了里面大几千的化妆品。”
“那可是我专门托人从帝都买来的资生堂和雅诗兰黛。”
“龟龟，这些化妆品，都不便宜啊……”
“你能想象，我当时一边拿着精华液碎瓶罐的残片，一边在杏林大道上边走边哭吗？后来我实在没办法，都去淘宝买了个监控摄像头，自己装上。”
“我在宿舍，居然要给自己的床位装摄像头。呵呵。”
……
“那，你就没有和辅导员、宿管阿姨什么的说说吗？”湖波也知道这话说出来，是有多无力。
“辅导员不相信我，那两人在外面散播谣言，说我狐媚子、小三、介入别人感情，怂恿班级同学统统孤立我，辅导员……”
方迪顿了顿，像是忆起了莫大的委屈一般。湖波知道，那是纯真少女心在遭遇成人世界残酷规则背叛时候的，极度惶恐。
“辅导员不过是秉着所谓大多数人的意愿，实行对小个体的霸凌。”
“宿管阿姨呢？你和她们讲了吗？她们没有来嘛？”
“谁能知道呢，宿舍根本没有监控，他们就是咬死，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宿管阿姨也拿他们没办法。”
……
“这些事情，对你伤害很大吧。”
“这些都还算好的了。”
“？？？”
湖波这是要被无止境刷新三观了吗？想来方迪的舍友当年，也不过就是大一刚入学的新生而已，为什么会凶残到这种程度？
“她们放话说，要在我喝水的茶杯里下药，下\/春\/药，然后把我拖去后山上，再放上去一堆狗。”
闻言，湖波大惊失色，嘴角抽搐。
“后来我，大一上半学期三个月月经没来。到了期末，学分最高的两门必修课，中基和人解全挂，因为我实在太害怕了。”
“整天和这样一群人生活在一起，我太害怕了。”
???
“所以，这就是你当年半夜十一点，哭着来求我换宿舍的理由？”
“你明知你舍友不正常，还推我入火坑？你于心何忍？”
“辅导员还老是拿这一点来威胁我，明明是我做出了莫大的牺牲和风险，他却总说已经是在照顾我。”
“真是可笑。”
“中基老师给你开逍遥丸也没有治好的病，当年你花了三个小时和我说完这些，你那迟了三个月的月经就来了。”
“肝主疏泄、肝喜条达，可笑我居然是你的倾诉者和接盘侠，这些你都忘了？”
“湖医生？你是？”方迪突然收了泪，一双大眼不可置信的望向湖波。
“是啊，方迪……”湖波幽幽的出口，“你当年半夜十一点，在同班同学里找到的那只替罪羊，就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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