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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睛，便看见灵果坐在床前，拿着热毛巾，正为他温柔地擦着脸。
裴和安顿时觉得心里一暖，右手覆上她的手，唇角勾起，哑声道：“娘子。”
灵果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猛然颤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三分恐惧。
“你醒了？”她脸色凝重地问：“你还记得你昏迷前做了什么吗？”
裴和安愣了愣，回忆道：“我率领众将士，潜入敌军军营，不慎中了埋伏。后来……”
“后来怎么了？”灵果着急地追问道。
他努力回想了一会儿，却觉得记忆有点模糊，记不清楚了，略茫然道：“我只记得，中了埋伏之后，我好像是一个人把所有敌军都杀了，然后成功逃了出来。”
说着顿住，觉得很不对劲。
敌军就算是强弩之末，好歹也有三五百人，他身手再好，仅凭自己一个人，是绝不可能以一敌百的。
可在他的记忆之中，他就是疯狂杀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红了眼,只觉得杀得痛快极了。
灵果沉吟片刻，又问：“那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回到军营之后发生的事？”
裴和安的神色更迷茫了，他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灵果叹了一声，告诉他：“你把关在军营里的上百个俘虏全杀了。”
“……我把他们都杀了？”裴和安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他干的事。
“嗯。”灵果凝重道：“当时军营里的将士都看见了，你像是中了邪一样，疯狂杀人，我怎么拦你都拦不住，你还把我狠狠推倒在一边。”
裴和安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他对灵果描述的这段画面，完全没有印象。
灵果又问：“你在战场上，到底遇到了什么？”
裴和安又摇了摇头，抱着头很痛苦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记不清了。”
他想不起来，灵果也不想逼他，忙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好了好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不管遇到了什么，他能平安归来就是最大的幸事，如此她便心满意足了。
虽然只有裴和安一个人回来了，但敌军王上的首级，也被他提回来了，亲族士兵也全被他灭了个干净，所以这一仗，算是打赢了。
这个捷报传给朝廷，皇帝看了大喜，当即下了一道圣旨，命他们即可班师回朝，赐予嘉奖。
裴和安携她归朝，领了赏赐，他成了百姓口中的大功臣，百姓们赞不绝口，还奉他为战神，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就在灵果以为好日子来了的时候，却喜极而悲，迎来了一个噩耗。
裴和安突然染上重病，一连好几个月，吃了无数珍稀药材，灵丹妙药，都一直不见好。非但不见好，还日渐消瘦，到最后只剩下皮包骨。
又苟延残喘了一月余，他便在一个冷冬，撒手人寰了。
裴和安手上沾了太多人的鲜血，杀业过重，死后被判去刀山炼狱受刑。
而灵果，生前原是裴和安的妻子，两人鹣鲽情深。在他突然暴毙身亡后，也不愿一个人活在世上，便拿着他生前杀敌的剑自刎，随他一同而去。
她却因执念过重，无法轮回，孟婆便将她的记忆封印起来，令她在冥府当差。
这一当，就是几百年，她从不知，在这几百年间，她神爱着的丈夫每时每刻都在这刀山炼狱中受刑，痛苦度日。
戴上那簪子之后，她才将这一切都想了起来，恢复记忆后，她便马上闯入炼狱，想要把裴和安救出去。
岂料到，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爱之人灰飞烟灭，而她束手无策。
灵果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曼殊听完，也是一声哀叹，原来看起来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灵果，却被尘封着这样一段悲惨的往事。
她轻拍了两下灵果的肩头，劝道：“既已是前尘往事，便是过眼云烟。裴将军宁愿自己灰飞烟灭，也不愿让你再陷入痛苦之中，你也当遂了他的心愿，别再这么执拗了罢。”
“不，我做不到。”灵果郁郁寡欢，“曼殊，你不是局中人，你只是个旁观者，更何况你本身便无法与旁人共情，所以你不会与我感同身受，我不怪你，你也别再浪费口舌劝我了。”
曼殊抿了抿唇，无言，因为灵果说得对，她冷心冷清，无法和灵果感同身受。
她看着心如死灰的灵果，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唯有一声长叹。
“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曼殊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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