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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加油念书，一块儿考出去成家立业，到时候出息了，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同学。”林英笑道。
钟鸣坐在山崖边上，迎风感叹：“对了，说起来袁志高那小子就再也没回来过，也不见他给我们来信，都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你还想着他呢？他恐怕没想着你。”时隔多年叶小翠对他依然放不下偏见，“b市是他的地头，去见他亲妈，能出什么事？他走之前还信誓旦旦说回来给我们带特产，让兄弟们好好儿享受一把，结果连个人影子都不见，我看八成是在那边过上好日子，不想回来了，又觉得理亏，才一点音讯都没有。”
“我说叶小翠，你对袁志高可真是一点都看不上啊。”林英环住她肩膀，“消消火儿，这么多年了还讨厌他？他跟你又没有仇。”
“我看小翠说的没错。”许沁柔知道袁志高的心思，“他确实不想再和我们有瓜葛了。”
“看来女同学们对他没什么好感啊。”钟鸣有点错愕，“他当年在姑娘堆中可火了。”
“是他追姑娘的时候不要脸吧，只要不要脸，总会有一两个上钩的。”林英虽不是男生，但对他们的套路看得多了，“又不是所有姑娘都吃这一套，大众情人也就玩玩而已，真正能得到真心的不多。”
钟鸣被她们堵得没话，拍了拍黎觉非肩膀：“还是你小子命好啊。学习好不说，还找到对象了。这一趟就你走得最值，我们都是来白白受罪的。”
前段时间他们去找支书，顺顺当当要到了推荐名额。在这里多年，他们虽然没放弃看书学习，基础都还在，但毕竟太久没做过题，手生了。许沁柔在通信中得知吴碧晗已经军医大毕业，最近去了医院培训，目前的岗位还算比较清闲，便拜托她帮忙搞点优质的复习资料过来，他们手头的用起来实在不顺手。资料一到，二人就彻底开启了与世隔绝模式，一天到晚闷在屋里看书做题，屁股都坐得要长茧子。钟鸣偶尔趁着黎觉非空闲的时候开玩笑：“快去找许沁柔啊，跟女朋友一块儿复习，效率蹭蹭就上去了。”
“拉倒吧，真要一起复习，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说闲话，不行不行。”
话这样说，但他们确实可以在某些科目方面互帮互助。黎觉非是典型的文科生，语文历史政治信手拈来不在话下，每次稳坐第一，只是数学稍微苦手。许沁柔的文史功底稍逊于他，但辅导他理科绰绰有余，尽管她更加爱好文科科目。于是每天黄昏时分各个同学都能看到他们依偎在一起讲题目的辣眼睛画面，所有人走过他们身边都要装模作样咳嗽一声。
学习互助结对子，这到底还是实现了。许沁柔想起原身的生平，暗笑。这种生活哪点不比跟袁志高纠缠好多了？
原身原本是容易焦虑的性格，不会的题目一多，或者答论述题没答到点子上，立刻就会心灰意冷，纵然有许沁柔帮着调节，有时还是方寸大乱，越逼近考试就越是如此。黎觉非的优势便在此时显露出来。他从小就被孤立，看着别人白眼一路长大的，心理素质甩许沁柔十八条街。每次看着她抓耳挠腮，他就抱着她哄：“来来来，我们看看这段材料讲的什么，逐字逐句分析一下——”
他总是能带着她专注于问题本身，焦虑情绪慢慢就淡化了。完成一天的学习任务后，许沁柔就靠在他肩膀上笑：“我觉得将来你比我有出息。”
“为什么？明明你比我更聪明。”
“你性子比我沉稳，耐得住寂寞，又不容易被情绪扰乱，绝对是能成大事的材料。小聪明没什么用的，一到关键时刻就原形毕露了。”
“我从没想过能成大事。”黎觉非摇头，“说起来，什么才叫‘成大事’？富甲一方经天纬地？要是这么界定，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经商从政我不是这块材料，家里又没有背景，还是不要想这么多吧。我没什么出息，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将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哪怕是筒子楼也没关系，平时去学校教书，晚上回来跟老婆亲热，孩子不听话就教训一顿然后再哄，等孩子长大咱再帮忙带带孙子，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一辈子真能这么平平安安过去，那是福分啊。普通人能做到的极限了。”许沁柔直起身子向他伸出手，“为了这个目标，一起努力吧。”
放榜当天，知青点的同学们吃了一顿大餐，是黎觉非专门去县城花大价钱弄回来的。好不容易有顿肉，还是随便吃管饱的那种，男同学当然是将他放开了狠狠宰。他们考上了b市同一所大学，全国最高学府，走之前得好好庆祝一下。
“这回你们可算熬出头了，恭喜恭喜！”
“回去看看那帮老同学吧，有几个哥们要从部队回来了。”
当晚他们喝得烂醉，将共度的青春时代回忆了一遍，到最后每个人都泪眼朦胧，不知道是醉的还是被辣椒呛的，钟鸣爱吃辣，硬是往羊汤里兑了不少辣椒粉。
支书没为难他们，一切顺利，走之前他们还去他家里象征性地告了个别。坐上回b市的火车，看着黄土地和无定河从眼前掠过，许沁柔才终于有了实感。这回他们是真的鲤鱼跃龙门了。也和其他几个玩得好的同学就此分道扬镳了。
她有点惆怅感伤。
黎觉非不声不响地握住她的手。无论如何，他们还在一起。
他们在b市已经没有其他亲人。许沁柔的父亲死在牢里，黎觉非父母也都不在了。家没什么好回的，许沁柔过去打扫了一下房间，还是拎着行李入住学校宿舍。
他们一个选了中文系，一个在历史系，下了课约着一起泡图书馆吃食堂，恩爱羡煞旁人。大学毕业后，黎觉非决定继续专攻历史，深造下去，以后留校当教授。许沁柔也不想闲着，只是对继续研究中文又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于是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找了所中学入职做老师。自从扯了结婚证之后，他们就过上了黎觉非之前描述的理想生活，简直不知今夕何夕。
过了好几年，吴碧晗抽空组了个局邀请他们过去，还有中学时代的几个老同学。饭桌上又把青春记忆搬出来回味一遍。吴碧晗今非昔比，已经穿上了将校呢子大衣，肩上带着亮闪闪的金色五角星。
“哟呵，成女将军了。”酒过三巡许沁柔才注意到她的军衔。
“哎，别给将军抹黑了，我一天战场都没上过，说起来带这个军衔也是惭愧啊。”吴碧晗朝她敬酒，“我不像你，你是真真切切从逆境中奋斗出来的。”
“有现成可吃多好，我嫉妒才对。”许沁柔感慨，“当时在乡下，多亏了你帮忙，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别客气，我多少年前就说过，你有什么事，我能帮的一定帮。”
吃着吃着，有男同学感叹：“袁志高这小子以前最爱凑热闹，今儿有聚会他怎么不来？碧晗，你该不会没请他吧？还记仇啊？”
“我有那么小心眼嘛？再说我和他也没仇。”吴碧晗耸耸肩，“他有见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吗？”
席间众人纷纷摇头。
“我之前倒是见过他一面，在一个酒会上。他现在是向成集团总经理，算是发达了，前阵子应该是去美国了。”
大家酒瞬间醒了一半，纷纷骂这小子不仗义，只顾自己吃香喝辣了，对老同学不说帮助，好歹联系一下，聚会参加一下啊。有人问吴碧晗，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吴碧晗笑着摇头：“这我哪里清楚，我又不是向成内部的人。不过这几年我确实听说过他的一点边角消息，好像是他妈嫁了老总——我就知道这些了，多的也不好胡扯，什么时候有机会见面，你们自己去问他吧。”
“我觉着是不会再见面了。”许沁柔抢过黎觉非的杯子，“最后一杯，不许再喝了，你今天要是喝醉我可没法把你弄回去。”
“啧啧啧，恩爱得很哪，尽秀给我们这些没家的可怜人。”陈军开始宣传他俩在乡下时的精彩事迹，逗得大伙儿捧腹，又喝了一轮。
时至今日，许沁柔才有了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往后生活再怎样变动，也不太可能出圈儿，杀得她措手不及了。原身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姑娘，现在总算是把生活扳回了正轨，后半辈子她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事业有爱人有朋友，什么也不必担心。
当天晚上，系统来通知她，她离开的最后期限到了。她往床上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腾空感飘然而至。心里有点舍不得，不过任务还是要继续执行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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